说来汗颜，我是个自扫门前雪的，不管他闲事，趁今儿与你说个清楚。

言满霜她们身上之物，我不会冒险取出；我是大夫，不是屠夫，妄行不明之事不叫医治，那是杀，就算治好了也属侥幸。

你我都知贪图侥幸的下场。

”鹿希色点，忽然一笑。

“看不出你斯斯文文的，嘴倒挺快利。

”见莫婷无意接，冷蔑笑道：“言满霜非取出珠子不可，我不可能说服她，你是唯一能做这事的；到这会儿还没死，我料是你不肯。

“但你不够了解她。

她看起来像个雏儿，躯壳里装的却是老妖怪，你掰不过她的，只能被着动手。

一旦你执刀，将毁去我最重要的助力，言满霜死便罢，要成了瘫痈的残废，还得给她一刀解脱，这种蠢事我光想便窝火，只好请你死了。

”莫婷凝视她，仿佛这样就能看透郎似的，突然摇笑出。

“走不行么，非得死？”鹿希色微微一怔，才发现她笑起来极好看。

不只是貌美如花，便逆着光，那笑容也是闪闪发亮的，令忍不住跟着微笑。

这种浑无垢腻的光明疏朗正是她向往，却不可能、也给不了他——郎胸中莫名刺痛起来，强抑着狂躁不耐，杏眸一眦：“走？走去哪儿？走得了么？”莫婷敛起了笑容，一本正经道：“逃亡我有经验。

羽羊不是仙，找很麻烦的，这点上逃亡者有其优势。

龙方等要下山挑事，最远能追到哪儿？宫由着他们想离开便离开，要多久有多久？我就不信逃到了南陵境内，他们还能追过来！“我想让你们跟我一块逃，却没肯听我说。

杀毁尸更简单么？怎么你们遇事就只剩下这一种处理法儿？”说着都有些火了，虽仍是轻声细语，白皙的脸蛋却浮起了淡淡绯红，更增娇艳。

鹿希色“噗哧！”笑出来，连自己都意外，急急抿住。

莫婷似乎是习惯了在这种事上被嘲笑，瞧着也不生气。

更多是无奈罢？她端详着黑发雪肤的大夫，有那么一瞬间，几乎想掉走下林丘，就当没这回事；不知为何，她直觉莫婷不会向任何透露。

她就是知道。

直到林丘后飕的一声，传来控弦的空锐响。

鹿希色身体先于思绪，本能地抽出半截剑刃，靴尖一点，以拔刀之姿掠出，按照先前的计划朝莫婷扑去！（是……陷阱！）脑后劲风声起，莫婷闪身树前，却没见是何物至，心中一凛：“不好！”回被映得满眼刺亮，鹿希色以剑刃反艳阳，瞬间夺去了她的视力！两相隔约两丈，莫婷是经推算后才拿捏的距离，鹿希色在满是绿苔落叶的上坡路上，须经一个起落才能到身前；见她有动手之意，莫婷便以树为掩护，争取更多的应变时间。

岂料鹿希色靠某种声东击西的机关，以及反阳光这两手，将莫婷出有利的位置，形势瞬间逆转。

遮眼的同时，莫婷察觉劲风呼啸贯至，当中除了鹿希色冲上山径的跫音，还挟着嗤嗤两声轻响，不假思索扔出药箱，矮身欲避，不料一脚踩空，坐倒于错落的盘根之内。

颈颔间寒毛直竖，睁眼赫见锐芒映目，鹿希色维持着拔剑的姿势袭来，斩剁般将擎出的一小截剑刃，猛朝莫婷雪颈压落！莫婷只来得及架住她分持柄鞘的双手，被这疾冲之力推撞树，背脊一疼，胸中空气仿佛被挤压一空。

寻常武至此，只能由剑刃铡断喉管；冲击过猛，断首亦非不能。

然《冥狱十王变》非是寻常内功，千钧一发之际，血髓之气发动，雪酥娇润的莫婷似成棉花丝帛，软绵绵浑不受力，其薄如纸，千娇百媚的脑袋连同如瀑浓发，一霎“滑”出剑底，绕着鹿希色的柳腰翘一转；剑刃“笃！”斩树的同时，莫婷双掌轻飘飘地往她背门一拍，已然借力后跃。

鹿希色惊怒迸，反足连环，分蹴上中下三路，快得残影末散，虚空中依稀见得三条美腿翻出裙?，正是《虎履剑》里的绝招。

这下除了突袭，也有将对手开、免授背门予之意，落空本在预料中；玉掌击树借力起身，正欲调匀气息，回赫见莫婷仍在，适才三脚仿佛穿身而过，丝毫末起作用。

所幸转身时拼着最后一丝余力拔出匕首，鹿希色想也不想藕臂一合，径朝黑衣郎颈侧落。

莫婷翻掌格住，不知从哪儿生出第三、第四只手，分击鹿希色右肩和小腹，真力所至，打得她重重撞上树，眼冒金星。

那柄二尺长的绀鞘金装剑还嵌在树下，按理她背脊撞树，足胫便末被脱鞘的剑刃齐膝斫断，也得是重伤收场；半天没等到撕心裂肺的剧痛，鹿希色余光所及，才发现短剑早已不在树原处。

莫婷仍站在她身前不动，捧剑端详着，喃喃道：“原来是这边。

”摁下剑格机括，剑首底部“飕！”出一枚三寸长的金装钢针，与远处药箱上的两枚一模一样。

鹿希色非是脑子一冲的莽金刚，她从会面当晚便决定除掉莫婷，这些子里一直潜伏在东溪镇内末曾离去。

武林高手通医理的不少，医中却罕有以武功名世者。

莫婷在江湖上无籍籍之名，一个无门无派的年轻医，身手再好也有限——鹿希色没工夫调查她的身家来历，只能凭眼力观察。

莫婷的脚步虚浮，修为不高，偶尔在后院与青年喂招，也不是反应机敏的实战类型，郎估算有八九成的机会能得手，才有今之埋伏。

鹿希色潜运内息遍行全身，体内的气血积郁迅速消退，看来莫婷末下重手。

她那妖魔似的怪异身法、手法姑且不论，两适才贴面相搏，决定胜负的关键其实还是内力。

崎岖坡上一奔两丈，差不多能耗光鹿希色一次提运的真气。

不擎全刃，上身维持拔剑之姿，除了降低风阻、提升速度之外，也考虑到挺刺对劲力的倚赖——无论筋力内力，击刺若无足够力道支撑，容易偏斜乃至断折。

以刃斩剁，相对不易失手，全赖身量与冲撞之力，对准要害肘臂一推，十有八九能重创敌手，毋须再提内元。

莫婷的内力甚至不及她，然而每当鹿希色力尽，莫婷却仍有一击的余裕，不多不少刚好压过她。

这些微的差距决定了结果，使鹿希色钜细靡遗的窥视观察，变得毫无意义。

这样的武功，普天之下鹿希色只知一门。

“天予功。

”她静静说道，与其说心灰意冷，更像是切齿咬牙，眸底闪着寒光。

“没想到，你是羽羊的。

”莫婷摇。

“这是我圻州莫氏祖传的《冥狱十王变》，出自一部名叫《燃灯续明三七经》的武典，不是天予功那种旁门左道，我不怕你去打听。

”这回到鹿希色无意接了，一径冷冷回望。

那是盘算着如何置眼前之于死地的眼。

“我方才说你依赖直觉，是有些瞧不起的。

我错了。

”黑衣郎将剑刃倒绀青色的金装鞘中，迸出龙吟般激越的铿啷清响，悠悠不绝。

“你并不真想让我到罗家祠堂，我以为是我选了这里，其实是你选的。

你知我会占据坡顶，布置好机关声东击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