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应风色之魂却杳如黄鹤，每天韩雪色睁眼发现还是自己，都难过得要哭出来，心想：“你不能在莫大夫那儿就抢着用身体，到飞雨峰练功就不见，不带这样的啊！”上苍仿佛听见了他的哀鸣，用过早膳之后，一名弟子匆匆来禀，说长老吩咐，请宫主在院里好生练功，切勿怠惰，稍晚来瞧云云。

说话间，一阵低沉的钟声突然响起，果然是知止观召集长老合议用的集鳞钟。

依敲法不同，集鳞钟亦是警钟，然而此际的确是召集鳞绶长老的敲法。

.（苹果手机使用Sfr自带浏览器，安卓手机使用chro谷歌浏览器）韩雪色来龙庭山的一年，便知并没有一只叫集鳞钟的——以诸脉分布如此之阔，这钟要设在哪座山才能响彻九脉，还不让外听见？有说集鳞钟是术法效果，也有说是以水脉控制各处的小钟，但毕竟他是毛族贱种，便有知晓内者，也绝不会主动告诉他。

而自大长老定下了秘密传功的方针，小院内外的卫戍便即撤去，改在更外围处布哨，全由宰辅们身边的亲信弟子担任，显然防外更甚于防内。

这些就算还不知飞雨峰即将改换阵营，转而支持韩雪色，约莫也得师长叮嘱，对他的态度明显改善许多。

来通传的却是张生面孔，不过十五六岁年纪，气甚是不善，韩雪色习惯了这种傲慢，陪笑道：“没见过这位师兄，莫非是帝长老新收的高徒？恭喜恭喜。

”那弟子不耐摆手：“帝长老哪来的弟子？是师兄们都奉命着装佩剑，忙活着哩，谁有工夫来看着你？别跑啊，惹毛了小爷一样抽你！”韩雪色连连称是。

突然腾出来的时间，韩雪色也没敢闲着，盘坐于榻暝想定，练了一会儿血髓之气，总觉得坐立难安，索脱去上衣，在院中打起了那套《还魂拳谱》的功架。

最初练这个只是为了与阿妍见面时，有个能让她惊呼崇拜的由，但按图索骥还能前后贯串，打起来似模似样，让他越来越有成就感。

到东溪镇后，这套拳脚仿佛仍持续在进化当中，每回施展皆有前度有着极其微妙的差异，但越打越顺、越见畅旺是能确定的。

莫大夫也鼓励他多习练，能出一身大汗、微感疲倦是最好。

修习应风色传他的两套心法之后，还魂拳谱的套路益发上手，韩雪色渐渐觉得这一切说不定是有关连的。

反复打过几遍，韩雪色大汗淋漓，忽觉被盯着似的，转身见廊下一名少年盘着左腿，踞于栏杆，手里的大盘上盛着整只竹蔗烧，琥珀色的微焦皮烧得酱浓油亮，香四溢，让恨不得撕下条肥腿大快朵颐。

少年手持牙箸，慢条斯理挑开皮，蘸取迸出的黄澄油挟着吃。

箸尖戳焦皮时的脆、没肌理时的绵，撕下条时的筋弹颤，差点看了韩雪色的眼，更别提蘸饱了油的丝之上，那欲滴不滴的胶润酥滑，光瞧便觉黏，吃下去还不齿颊留香，经久不绝？他比韩雪色矮了大半个，个儿虽不高，但四肢结实修长，确不是孩童的身形比例，娃娃脸很难断定年岁，若装得可些，说十二三岁也有信。

一身黑衣白裤，底皂靴，肤极白而发极黑，全身上下除了腰带垂落的玉坠金流苏，就只有对比鲜烈的黑白二色，但相较于他的表，这衣着风格倒显得有些平淡了。

即使在最痛恨毛族的飞雨峰，从平最糟践他的弟子里，都挑不出一张这样的来，简直比鄙夷还要嘲讽，比不屑更加怜悯。

韩雪色毫不怀疑这可以一句话都不说，光用冷笑就能死。

不知为何，他觉得少年对自己并无敌意。

他不敢想像少年怀抱敌意会是什么样子。

“……我懂。

”油腻腻的牙箸冲他一指，少年露出心领会的样子。

“我也很讨厌那样。

”“讨厌……讨厌什么？”韩雪色一脸懵。

“讨厌被莫名其妙地讨厌。

”少年颔首着，仿佛与他心意相通。

“你是因为外表，我是因为这儿……”用箸尖虚点着太阳。

“所以毫无理由就被厌憎。

但很遗憾，这世界就是这样了。

你已经算得不错了，继续保持。

”韩雪色完全无法与他对话，少年却勾勾牙箸示意他走近，压低声音道：“你可能不知道，这世上多数的是笨蛋，是你能骗他吃下自己的蛋蛋的那种笨。

我们不笨，所以他们以为我们疯了。

‘蛋蛋不能吃么？我刚不是吃了么？你啥子让我吃蛋？啊啊啊啊我的蛋！’像这样。

”他学起蠢蛋说话来又尖又快，韩雪色末加思索，已噗哧笑出，瞠目掩，不知所措。

两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不知是谁先忍不住，笑得前仰后俯，韩雪色抱腹蹲地，少年差点从栏杆滚落。

“一起笑过笨蛋这么投缘，以后我们就是朋友了。

”少年连收笑都是自顾自的，瞬间恢复原先愤世嫉俗的样子，分了根牙箸给他，约莫是订仪式之类。

“拿着。

记好了，我叫聂雨色。

”“我、我叫韩雪色。

”除了牙箸，聂雨色又递来一条帕子，做了个包裹收藏的动作。

韩雪色把象牙箸郑重包好收进裤腰里时，真心觉得自己是笨蛋，但没敢说。

自称聂雨色的少年满意点。

“很好。

跟我一样，不愧是狼的孩子。

”狼……不是，毛族也就罢了，你个龙庭山的鳞族血裔来凑什么热闹？谁跟是你狼的孩子！比起牙箸，韩雪色宁可他分给自己半只烧，正自腹诽，瞥见贮盛烧、汁油金澄的天青色瓷盘甚是眼熟，想起曾在驿馆盛宴上瞧过，是紫鳞绶长老和贵宾才能使用的食器，飞雨峰只一位大长老，连二宰三辅都用不得这只盘子，戟指道：“好啊，这只你是偷来的！”声音都变了，也不知是给气的，还是给馋的。

聂雨色一副“你丫的说什么大常识”的轻鄙，哼道：“不然还能是我烧的么？自然是偷的。

方才那根你给我收好啊，很珍贵的，当是回礼了。

”韩雪色依然跟不上这指东说西的仙节奏，好不容易转过念，咕哝道：“烧又不是我的，回给我做甚？”聂雨色不耐道：“这几我都不晓得吃你几道主菜了，不比这只少。

你没发现昨晚的藏书羊少了半盆，前天那锅火踵仙鸭不见了两条腿么？”冷不防拎起廊下的木桶，哗啦泼了他一一脸。

“你什——唔！”聂雨色扔来一条厚软棉巾，没好气道：“你一身味哪儿都去不了，赶紧抹穿衣，咱们办正事去。

”韩雪色已养成逆来顺受的格，况且聂雨色虽言行怪异，比起宫弟子欺负他的那些花样，根本算不什么，备的清水布巾还格外净，拭净着衫，默默将包着牙箸的布巾从裤腰移至襟里。

青白瘦削的少年显然十分满意，挑眉道：“晓得知止观在哪儿不？”韩雪色一凛。

“你想什么？”“去拉泡屎。

”聂雨色露齿一笑，满脸的桀骜不驯：“热热冷灶，给老地方添点新色彩。

你去不去？”“你————！”心念一动，料他必然去过，起码也听师长说过，方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