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律师，你看我现在的样子，像是一时冲动吗？”

“……”

张珏神色轻松，脸上还挂着似有似无的笑容，任谁都不会相信他会因为一时冲动而跳楼。

但刘哲就是有一种他会跳下去的感觉，而且特别强烈。

看他如临大敌的样子，张珏微微一笑。

“你不是好奇我这一个月什么去了吗？我可以告诉你，我去了一趟政法大学，去了一趟盈科律师事务所，去了一趟医院，我去了调查局，甚至又去了一次检察院。”

刘哲的眼睑垂了下来：“你在调查我。”

“是的，我在调查你。”张珏大大方方地承认道，“很可惜，我什么都没能查出来，你敢出现在我面前，就说明你把一切都安排好了，你甚至期待着我去调查你，我说的对吧？”

见刘哲不说话，张珏继续道：“但就是这份完美的履历，反而是最只得怀疑的地方——你好像就是为我定做的一样，专门在这个时间点，等在这里，为我翻案。”

刘哲摇摇，脸上仍然挂着关心的神：“张顾问，你的神状况不太好，我并不认为这是什么问题。”

“不，相信我，刘律师，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以来，我的思维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清晰过。”

黑暗中，张珏向前一步，借着露台上微弱的光，看着刘哲那正义的脸。

他轻声说道：“我根本就没有得什么格分裂症，对不对？”

夜，非常寂静。

偶尔有轻风拂过，带着张珏的刘海，微微抖动。

一架飞机从夜空中飞过，发出嗡嗡嗡地轰鸣声。

刘哲歪了歪脑袋：“张先生，你……是不是又受到了什么刺激？”

“听不懂不要紧，我来跟你说道说道。”

张珏从袋里拿出了一把瓜子。

“从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天起，我就在怀疑这个世界的真实，而且不断地做着实验，想要逃离，只不过都被你们坏了，你们给我注了记忆消除药剂，让我误以为那个自残的是我的另外一个格。你们不断地强化和暗示这一点，几乎让我相信了这件事，但是没办法，我比你们想象的要厉害一些。”

“你们越是做的天衣无缝，露出的绽也就越多，后面我的失忆越来越频繁，也是因为你们不得不这么做，你们要找一个合理的理由来催眠我，让我自己确信，那个网文作者张珏，才是真的自己——这就是你们真正的目的。”

刘哲呵了一声，似乎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我说过，你们错误地估计了自己的智商，我比你们想象得要聪明一些。”

张珏掀开自己的衣服，露出自己那满是伤疤的胸和腹部：“自从第一次逃跑失败，我就意识到，凭借现在的我无法和你们抗衡，我必须假装配合，才能知道你们真正的目的，所以我给自己留下了一些讯息。虽然每次我意识到这个世界有问题，你们都会给我注记忆消除药物，但是这个信息却能够帮我一次又一次地记起来。”

“我猜你们研究过这些伤的排列，但是没能发现规律，我现在可以告诉你，是镜子。”

刘哲始终不说话，张珏便索自问自答。

“我在身体上留下的这些伤，需要经过某一点做镜像翻转，才能够译出来，你们不知道我的习惯，短时间内当然不可能将其解。后来你们意识到了问题所在，所以用药水将我身上的疤痕腐蚀，但是不好意思，只要我在清醒的状态下见过它一次，那些图形就会地印在我的脑海里，除非你们彻底将我来到这里的记忆全部抹除，但你们不能那样做，因为那意味着你们之前做的努力全都白费了。”

张珏一边磕着瓜子，一边欣赏着江海市的夜色。

“所以你们只能小心翼翼地供奉着我，期待我不要那么聪明，就像玩一个存档游戏，一点一点诱导我钻你们的圈套，主动接受你们的催眠，让我以为，我就是生活在这个世界的普通，彻底和我之前的经历说再见——可惜，最后还是功亏一篑。”

张珏长篇大论说完，觉得有点渴，将手中的瓜子壳扔掉，又不知从哪里变出一瓶矿泉水，打开盖子咕噜咕噜一气喝光。

对面，自从他开始说话便一言不发的律师刘哲忽然鼓起了掌。

“张顾问，我真的不得不佩服你的想象力，将这件事编的这么曲折离奇，除了你，估计也没有能做到，现在你又觉得你是那个异常管理局的张顾问，有要害你？呵，可笑。”

“我们萍水相逢，你不信任我我可以理解，但现在案子已经结束，你也自由了，只要你不再伤害别，不论你把自己当做网文作者还是管理局顾问都没有涉，你半夜找到我，说这么一大堆莫名其妙的东西，有什么用呢？”

刘哲说完，张珏拿着矿泉水瓶的手顿了顿。

他发现，这个刘哲也比他想象的厉害，一眼就看穿了他的意图。

虽然他之前慷慨激昂，将整件事抽丝剥茧，但有一个最大的漏——他没有证据。

如果有一天，你忽然意识到，这个世界是虚假的，你要怎么证明？

张珏之所以找到刘哲，故意说那些话来刺激对方，就是想让他自己露出马脚。

但刘哲没有上当，自始至终他都表现得天衣无缝。

或者说，和一个正常的反应一样。

如果刘哲没有说谎，这里就是真实的世界，他该如何？

张珏意识到，这一次自己遇到的对手，是史无前例的。

他隔着栏杆向楼下看了一眼，几百多米的距离让他感觉有些眩晕。

如果他还是那个顾问张珏，从这上面跳下去，根本不算什么。

但在这个世界，他就是个普通，可以依仗的，只有他的智慧。

看到张珏的小动作，刘哲的眉蹙了起来：“你要从这里跳下去吗？我劝你不要做，你好不容易重获新生，正应该享受生活才对。”

“不，你说的不对，如果我经历的那些事都是假的，那么在这里继续浑浑噩噩地活下去，也没有什么意思。”

张珏摇了摇。

“我活了二十多年，一直自诩聪明过，总想着凭借自己的脑袋，让所有事都变得有把握，掌控在自己手里，但是哪有那么好的事，又不是真的在写小说，总会遇到自己控制不了的事。”

张珏望向刘哲：“刘律师，你会为了一个不确定的想法，搭上自己的生命吗？”

刘哲摇摇。

“要放在以前，我也不会，但我刚刚想通了，一个，总要有一件可以用生命去守护的事。”

张珏将手中的水瓶放在一旁，伸了个懒腰，然后爬到了栏杆上。

刘哲看着他的动作，脸色平静，并没有上前阻拦。

一个如果一心求死，谁也拦不住。

张珏张开双臂，夜里的微风吹过，他的衣摆不断抖动，发出飒飒的响声。

在跳下去之前，张珏回，最后看了一眼刘哲。

“刘律师，如果我猜错了，麻烦帮我收个尸。”他顿了顿，然后笑了起来，“如果我没猜错，我一定会回来给你收尸的。”

说完，他在刘哲平淡如水的目光中，纵身一跃。

看见张珏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刘哲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