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顾之颜在路上又发烧了。

先前在猎宫的时候，沈菀曾让回京去无为观求了符纸，但喂顾之颜喝下后，却没有半点用处，就和沈菀之前自己求来的符纸一样。

一天过去了，顾之颜烧得越来越重。

“七娘。”沈菀脸色煞白地唤着儿的名，忍不住又去摸了摸顾之颜的额，掌下一片火烫，似要燃烧起来似的。

昏睡不醒的顾之颜小脸上泛着异样的红，眉心攒起，鼻之间的呼吸极为浓重，神色间露出痛苦难受的表。

娘与容嬷嬷也是一脸无措，面面相看。

本来，昨天顾之颜刚开始发热的时候，靖郡王就想请太医给她看看的。

但是皇帝前天就因为急火攻心略有抱恙，所有的随行太医都围在了皇帝身边，会诊，开方，针灸……各种手段全都用上了。

在这种况下，其他任何都请不到太医的。

靖郡王与沈菀没办法，就只能让王府侍卫在路上找了大夫，但是大夫开的药吃了两剂也还是没用，顾之颜病得越来越重。

这时，娘再一次伸手试了试顾之颜的额温，又给她重新换了一方湿巾，讷讷道：“王妃，符水好像没用，县主她烧得更厉害了。”

沈菀觉得一颗心像是被一只看不见的大掌攥在了掌心中，一阵阵的钝痛，只要对方稍稍一用力，她就会身碎骨，死无葬身之地。

榻上的顾之颜忽然间浑身微微抽搐了一下，唇齿间逸出含糊的呓语声：

“娘，娘……”

“娘，我好怕……”

“救命……别打我。”

“……”

顾之颜燥发白的樱唇微动，开始说胡话了。

她的身体更是越来越烫，红得就像是煮熟的虾米似的。

沈菀握着顾之颜滚烫的小手，试图给她力量，心痛地说着：“七娘，娘在这里。”

“你别怕！娘在这里”

沈菀反反复复地说道，呼吸艰难。

她的脸色眼可见地褪去了颜色，像白墙一样死白死白的，眼前则是一阵阵的发黑，仿佛随时会晕厥过去。

容嬷嬷看着沈菀，忧心忡忡，想劝她保重身子，又想说是不是悄悄去请济世堂的那位神医过府。

话还没出，大丫鬟匆匆地来了，禀道：“王妃，楚大姑娘来了，想求见王妃！”

沈菀：“……”

沈菀一动不动，垂眸盯着顾之颜，没说话。

屋子里也陷一片寂静。

沉寂静静地延续着，久到大丫鬟都忍不住抿了抿唇，以为沈菀不会答了，就见沈菀慢慢地起了身，四肢似乎有些僵硬，让她的动作里没了平里的优雅，就像是卧床已久的第一次下榻似的。

也不用沈菀再说什么，大丫鬟、容嬷嬷等都知道她的意思了，她打算去见楚千凰。

“王妃。”容嬷嬷这才注意到沈菀的眼角淌下了一行泪，心疼地拿出一方帕子为她拭泪，“要不婢去见楚大姑娘吧。”

沈菀泪眼迷蒙地看着榻上的顾之颜，心像是被扎了几刀般疼，眼眶更酸涩了。

过去这一年多，为了儿的病，她一直在压抑着自己，一切以儿为重，可这一刻，她心仿佛出现了一道裂痕似的，一汹涌的绪几欲迸发。

悲痛、难过、不甘、愤懑、惶恐等等的绪织成一张大网，将她网在其中。

无数个夜里，她一遍遍地自问：

为什么是她的儿不能像别家姑娘一样平平安安地长大？

为什么偏偏是她的儿遇上了这样的事？

为什么她没有保护好她的儿……

……

然而，这些疑问永远都不会有答案。

她能做的，就是重新武装起自己，努力地陪着她的七娘去面对这一切。

眼泪又不是药，哭泣又有什么用处？！

沈菀用帕子擦了残余的泪水，稳定了一下绪，坚定地说道：“我去。”

她让丫鬟稍微帮她整理了一下仪容，留了娘照顾顾之颜，自己带着容嬷嬷一起去了暖阁。

当沈菀抵达时，楚千凰已经在暖阁里了。

她背对着沈菀站在窗边的茶几前，茶几上放着一个着几枝腊梅花的彩梅瓶。

她微微俯下身，似乎在赏梅，又似乎在闻梅香。

听到门帘打起又落下的声响，楚千凰缓缓地转过身来，微微一笑。

“姨母。”楚千凰对着沈菀优雅地福了福。

着一袭红夹袄搭配火红比甲的少笑靥轻绽，娉婷而立，眼波顾盼间，自有一种名门贵的优雅。

沈菀在炕上坐了下来，丫鬟赶紧给两上了茶水。

沈菀面色如常地随寒暄了一句：“凰姐儿，你怎么来了？”

“姨母，我听说您与姨父、七娘今天回京，就过来看看。”楚千凰落落大方地笑了笑，问道，“七娘最近可好？”

听楚千凰提及顾之颜，沈菀微微变了脸色，眉心蹙起。

楚千凰一眨不眨地凝视着沈菀的面庞，留意着她的神变化，心里有数了：七娘病着。

她的眼睫颤了颤，身子微微前倾，关切地问道：“姨母，七娘她是不是病了？最近她怎么样？”

沈菀注视着几步外的楚千凰，她的样子与从前一般无二，但沈菀却确信有什么东西已经变了。

她是看着楚千凰长大的，曾经对这个外甥视若亲，可是如今她看着眼前这个熟悉的少，却有种近乎窒息的感觉，似乎连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变得稀薄起来。

她弄不明白楚千凰的意图，反反复复不知道想过多少遍，还是没有绪。

无论心里是怎样的暗汹涌，表面上，沈菀依旧不露声色。

她脆顺着楚千凰的话说道：“七娘她又发烧了……”

说着，沈菀抬手揉了揉眉心，一副身心俱疲、焦虑万分的样子。

沈菀的这份焦虑是真的，但另一方面，她也想试探一下楚千凰到底想什么。

自从发现楚千凰似乎在符纸中动了什么手脚后，沈菀就很不安。

她心中隐隐有种预感，楚千凰似乎在谋划着什么，但直到现在，楚千凰都没有透露出她真正的动机与意图。

越是这样，沈菀越是不安，一颗心七上八下的，她就像是身处在一片布满荆棘的浓雾之中，又像是在走钢丝似的，随时都会万劫不复。

她不想每天都这么担惊受怕，她也不喜欢这种不确定的感觉，那么她必须主动出击。

沈菀垂下眸子，眸底掠过一道异芒，地叹了气：“你求来的符纸刚用完了，我给七娘请了大夫，汤药也服了，可是七娘还是没退烧，烧得更厉害了。”

楚千凰闻言，心中大定。

一切如预期一样没有出什么岔子，对她来说，是好事。

只有她可以救顾之颜！

她端起茶盅，慢慢地喝了茶，那种气定神闲在举手投足间不自觉就露了出来，容嬷嬷狠狠地皱眉，心里不仅是不舒服，还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凰姐儿，”沈菀直视着楚千凰的眼睛，用极慢的语速缓缓问道，“你给我的这些符纸到底是从哪里求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