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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城，戚里，一户三进院落中，张敞捏住了妻子的下，将她的轻轻扳正。

“一只狸路过而已，有什么好看的，你若是再动，这眉就画歪了。”

张敞之妻撅了噘嘴，她哪是去看窗外的狸啊，分明是因害羞挪开了。

张敞妻是典型的小家碧玉，出身于以春秋、诗书传家的河间贯氏，习惯了家里父辈的严肃和母亲对德的絮絮叨叨。

可谁能想到，迎娶自己时一本正经的丈夫，在家里却是个有趣的，每天变着法儿逗自己开心不说，还越来越体贴，每天出门前，常要替自己画眉。

贯氏有些羞涩地说道：“时辰不早了，良要忙着宫当值，妾自己对着铜鉴画就行。”

张敞却浑然不在意上班迟到：“哪怕再光滑的铜鉴，照出来的形影也是模糊的，色也变了，哪里有我看你看得清楚？”

这话太甜腻了，别说贯氏，连左右侍候的婢都差点被腻掉牙。

张敞目光在妻子眉目容颜上肆意打量，手中细细的眉笔则在青黛颜料里微微一蘸。

“半年了，良就没看腻画腻么？如此，若叫嘴碎的婢传出去，让妾如何见？”

“半年哪看得够？”

张敞举起眉笔，为妻子轻轻画着眉：“再说了，夫妻闺房之乐，有甚于画眉者，难道别家就没做过？我关起门来过子，无损于天下，旁甚事？”

贯氏更羞了，等张敞给她画完了，对着铜鉴一照，却瞧着那长长弯弯青青的双眉哭笑不得。

“良，怎么是青色的眉？”

“这叫远山眉。”张敞解释道：“司马相如妻文君，眉色如望远山，时效画远山眉，宫廷中很流行，据说皇后也这么画。”

说着张敞站起身来：“夕食不必等我，杨子幼昨送来一封拜帖，西安侯今乔迁尚冠里新宅，邀我赴会。”

“西安侯，是那位传闻一灭一国，单骑上天山的任弘？良竟认识他？”任弘的威名，连长安贵的闺中都传到去了。

张敞大笑：“我当然认识他，只不曾想他也认识我。虽不知为何邀我前去，但此乃长安新贵，可不能驳了他的面子。”

说着张敞拿起了便面小扇，就要出门。

“这么冷的天，良为何还要带便面？”

张敞将便面一：“我跟杨子幼说，是遇上不想招呼的时用来挡脸，可实际上，却是为了给留个印象。”

“未央宫中官吏无数，想让皇帝和三公九卿记住可不容易。”

“可若说起那个总拿便面的未央厩令，他们便能想起我来了！”

……

长安的里聚都是有围墙的，尚冠里也不例外，这儿的墙又高又厚，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皇宫呢。

张敞虽没资格住尚冠里，但他与杨恽是好友，时常来访，里正和里监门都认识他。

后世有句话，叫宰相门前七品官，这尚冠里内，可住过数不清的公卿，如今权倾天下的大将军府邸也在其中。所以尚冠里的看门大爷，都比长安其他里多了几分骄傲自信，见了张敞只是微微一点：

“张厩令又来了？”

张敞哪里敢得罪：“陈里正，今里中莫非有热闹事？”

“还能有什么事，那位西安侯刚搬进来，邀请里中各户群饮，我也在受邀之列。”

里正慢悠悠地说起此事：“只是我忙着当值，故而只让小儿将礼物送去便回。再者，今来的都是张君这样的朝官，我这有秩都算不上的里正，虽蒙西安侯看得起送来拜帖，但还是有自知之明，别去惹主尴尬了。”

“陈里正说笑了，谁不知大将军颇为信任你，哪怕是两千石见了陈里正，都要亢礼啊。”

陈里正很受用，虽然认识张敞，仍要检查一下官符，并将其佩剑留在里门处，这才放行——里中住的都是达官贵，不可不慎啊，数十年前，梁孝王就曾派遣刺客潜尚冠里中，刺杀了好几个反对他成为太子继承帝位的大臣。

这还算好的了，若要进霍光大将军家更麻烦，旁边路都站满了霍氏家兵，府的士、民要先被两名侍卫挟持，脱光衣服检查。张敞另一位朋友萧望之便拒绝露体，而受了冷遇，如今被撵到外郡做小吏。

张敞知霍家的跋扈，懒得去触霉，遂在里中绕了一大圈，他听说西安侯府邸就在杨家左右。

眼瞅着快到时，却赫然看到前方有个绣衣少年，正在拉拽一名老汉。

“这不是杜小君子么。”

张敞上前，这少年他认识，名为杜佗，乃是他直属上司，太仆杜延年中子，也住在尚冠里中。

霍大将军家一贯高高在上，不参加里中任何邀约。

而杜延年这种九卿一级的高官忙得很，虽得了任弘邀请，也不会亲自去赴宴，只派子侄代劳。

杜佗朝张敞颔首，却仍劝那老汉：“许伯，都到跟前了，便随我去了罢，西安侯不也邀请你了么？”

老汉正是皇曾孙的岳父许广汉，他今又到休沐了，却被妻子撵了出来，要许广汉去那西安侯府上看看，回去将热闹讲给她听。

许广汉顺着墙磨磨蹭蹭地过来，远远望见西安侯府今十分热闹，门冠盖如云，皆是高官显贵。

再瞧瞧自己，嘿，身体残缺的老竖贱而已，一时自惭形秽，不敢再过去。

却不想一回却撞见了杜佗，杜佗是他婿刘病已的好友，经常一起斗走马，遂力劝许广汉一同赴会。

“彭祖也在那边，有吾等皇曾孙成婚时的宾朋在，看谁敢为难你！”

许广汉拗不过杜佗的热，只能勉强跟着过去，等到了西安侯家门前，却见地面上早铺上了长青不黄的松叶，西安侯身材提拔，戴着顶黑色远游冠，着绛裳玄端候在门，朝每个应邀前来的客对揖。

而杨恽就在旁边，为任弘介绍到访的，此刻正指着一位年轻后生道：

“这位是富平侯之子，可以称呼他的字，张八百！”

“张……张八百？”

任弘听愣了，好家伙，孙十万才变成孙千万，怎么又蹦出个张八百来了？

不过旋即想起来了，这是富平侯张安世的儿子。

张安世给儿子们取名是很有规律的：长子延寿、次子千秋、幼子彭祖，只差整出个张万岁了，这年即便高冠子弟也容易夭折，他是很期望儿子们长命的。

来的正是幼子张彭祖，字八百，取彭祖寿八百岁是也，理之中，都坐下都坐下。

任弘露出了笑，邀请张彭祖先进去，心中却暗道：“杨恽跟我说，富平侯之兄张贺当年是铁杆的卫太子党，巫蛊事后下蚕室成了阉，为掖庭令。就是张贺将皇曾孙养大成的，奉养甚谨，为他请了东海大儒澓中翁作为老师，教授诗。”

“张彭祖作为张贺的侄儿，便时常出掖庭，与皇曾孙同学，刘病已成婚时还作为男方宾朋。”

正想着，刘病已的岳父许广汉也跟着杜佗过来了，朝任弘讷讷作揖道：

“老儿鄙也，西安侯有召，不敢不来，却尤恐污了宴飨，还请西安侯待会让我陪坐末席。”

“这哪行，许翁乃是长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