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太便宜吧？”

王贵愈发愧疚，不敢出声。

韩介忽然一叹，道：“都是食君俸禄，我知道你有苦衷，不管是哪里的，我都能接受。大唐的权贵们哪个府上没有几个眼线耳目？但是我告诉你，侯爷待你我不薄，而他只不过是个平平淡淡过子的少年郎，他的府上任何可以是监视他的眼线，但眼线出自我韩介的部下，我犹觉耻辱！”

王贵眼眶一红，忽然扑通朝韩介跪下，泣道：“将军，是小不争气，辜负了将军，但小也是被无奈，他们有皇命，有敕令，小不过是个吃兵粮的，官权压下来，小除了遵命还能怎么办？”

韩介神落寞，懒懒地挥了挥手：“我说过，不管他们是哪里的，我都能接受，我也接受你为他们所用，你有你的苦衷，这些我都知道。我感耻辱的是，我韩介带出来的兵居然也能被收买，这是我的失败，不怪你……你去吧，今夜就当我什么都不知道，只希望你做仍存一丝底线，对他们禀报侯爷的所作所为时不要添油加醋，害了侯爷的前程和命。”

王贵起身，仍然愧疚得不敢看他，低声道：“将军，我王贵也是一条磊落汉子，我对他们说的每一句话都是摸着良心说的，侯爷是好，小再混账也不敢胡构陷侯爷。”

韩介已懒得说话，身子靠在廊柱上，疲惫地朝他挥了挥手。

王贵躬身行了一礼，刚要离去，似乎想起了什么，又道：“将军，郑向今也和小一起告了假，但他没问题，小今见他魂不守舍，似乎出了什么事，小特向将军禀报一声。”

韩介淡淡地嗯了一声，王贵怅然离去。

王贵走后，韩介一直靠着廊柱，两眼出神地望着夜空的星星。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忽然传来一声轻咳，韩介一惊，急忙转身，右手下意识握住了腰间的剑柄。

漆黑的夜色里，顾青静静地站在回廊外，正朝他微笑，洁白的牙齿在夜色里闪闪发光。

韩介一愣，表尴尬地行礼：“见过侯爷。”

顾青笑道：“行了，都是老熟了，没必要一见面就行礼，年轻时弯腰弯多了，到老了会驼背和腰间盘突出，到时候连你婆娘都会嫌弃你不是男。”

韩介没搭茬儿，沉默片刻，轻声问道：“侯爷刚刚……都听到了？”

顾青笑着叹气：“我比你们先到，刚才一直在这院子里，白天睡多了，晚上有点失眠，找个没的地方发呆想事。”

韩介面带愧色，道：“侯爷，末将治下无方，请侯爷责罚。”

顾青神色如常，不见丝毫愠怒：“责罚什么？下面的被收买，与你何？我像那么不讲道理的吗？”

韩介愧色愈浓：“王贵……末将明便将他开革出去，让他滚回老家种地。”

顾青摆摆手：“不必，留着他吧。今开革了他，明他们又会收买另一个，防是防不住的，长安城里的权贵们谁家府上没几个眼线？习惯就好。”

韩介神失落地道：“末将原以为我带出来的兵都是铁骨铮铮的汉子，没想到如此容易就被收买，此事末将以为耻。”

“韩兄，永远不要太高估，是非常脆弱的，权力，美色，金钱，死亡……每一样都能令沦丧，手下被收买是很正常的事，不要愤怒，不要觉得耻辱，我与你们相识尚短，我是什么什么品，你们什么都不知道，凭什么让家毫无理由的效忠我而不效忠皇命？”

韩介一怔，动容道：“侯爷豁达，末将佩服。”

“之常，没什么好夸的。那个王贵，往后你还是要一视同仁，你是领兵的，其中道理你比我懂。”

“至于他要向别禀报我的言行举动，你便睁只眼闭只眼随他去吧，我没什么不可告的言行，事无不可对言，而且我相信，这些亲卫里眼线不止王贵一，呵，权贵不是那么好当的，身边有眼线算什么，往后麻烦的事还多着呢。”

见顾青如此洒脱，韩介怔怔出神，良久，轻声叹道：“侯爷，您……实在不像一位少年，您的心像一位年迈的得道高僧，如此年纪便能一眼看透世心，侯爷未来的成就一定不止于此，末将跟随侯爷倒是有福了。”

顾青哈哈一笑，道：“多读书，多积累一些夸我的辞藻，以后没事在我的面前多夸一夸我，既能锻炼才，又能得到前程……说了半天我饿了，帮我去厨房弄一只羊腿，再搬个烤架来，咱们就在院子里烤，我去弄点三勒浆，咱俩吃个宵夜。”

韩介苦笑着往厨房走，走了几步，脸上的笑容渐渐了起来。

…………

顾青的心里从来没有尊卑之分，在李隆基面前不得不行臣礼，是因为他不想因为无礼而付出不必要的代价。

但在韩介等亲卫面前，顾青却从来没把自己当成侯爷。

与之间最舒服的状态就是，大家都抛开身份地位和收，坦坦地做着大家都喜欢的事，说着彼此不觉得尴尬和失礼的话。

前世的顾青身价已然不菲，勉强算是半只脚踏进了上流社会，可还是经常无所顾忌地与朋友同学相约烧烤摊，脚踩一箱啤酒对瓶吹，喝多了照样吐，醉眼看过路的美照样轻佻地吹哨儿，从来不与同学朋友聊所谓上流社会的纸醉金迷，只是偶尔聊一下事业上的困境和烦恼，偶尔唏嘘感叹为何世上的都瞎了眼，甜甜的恋什么时候才到自己……

想活成真真实实的，就别装。

然而在唐朝，身份阶级异常森严，顾青平易近的做派反倒与权贵阶层的风气格格不。

于是顾青成了亲卫们眼里的异类。

异类不算贬义词，只是与众不同而已，面对顾青的平易近，亲卫们诚惶诚恐，背地里互相议论时，都觉得侯爷不该如此不讲尊卑，哪里有县侯跟亲卫们勾肩搭背亲密如兄弟的道理？

表面上议论顾青种种不讲究的言行时，亲卫们一副怒其不争的语气，可是内心里，他们却莫名觉得这位侯爷值得追随，值得信任，说不清为什么，就是觉得侯爷这样的做派让感到暖心，在侯爷的眼里，他们这些亲卫不再是一具具没有喜怒哀乐的躯壳，而是一个个活生生的，有各自的格，有各自的心事和悲喜。

跟着这样一位侯爷，似乎也很不错。因为他将袍泽们当，而且是当成兄弟一样尊重，他的眼里明明白白写着“众生平等”，像佛。

长安城里灯火通明，已是夜半时分，大街上仍是涌动，那些足不出户的大户家闺秀也邀约了闺中密友，在丫鬟们如临大敌的保护簇拥下，调皮地拎着灯笼轻快地随而行。

整座都城都沉浸在欢声笑语之中，灯火照亮了半边天。

今夜是元旦，天宝十二年的第一天。

顾青没上街，他留在家中饮酒。

每逢年节是他最孤独的时候，生命里注定缺失的那部分，在年节之时尤为伤感难受，这种孤独的时候，顾青内心处问得最多的只有一个问题。

“为什么是我？”

这是发自灵魂处的不忿与不甘，但又无可奈何的一种绪。最后只能以一句自嘲来安慰自己。

“老天爷随机挑选倒霉蛋，恰好选中了你，所以为什么不能是你？”

于是独自饮酒，八分醉意时往床上一躺，算是捱过了这个年节，第二天醒来，仍是那个沉稳爽朗偶尔还有点沙雕的钢铁直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