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克弘和钱渊还在糊涂，但何良俊却是知道根底的，他叹了气，“子京，又来售字了？”

“哎呦，是元朗先生啊。最新地址发送任意邮件到 ltx Sba@gmail.ㄈòМ 获取”青年行了一礼，扬扬手里的字卷，“《黄州寒食帖》，五百两银子，绝对物超所值！”

项笃寿用力揉了揉眉心，朝边上的管家点点，接过字卷丢到一边，介绍道：“这是季弟项元汴，字子京。”

“这两位是……”项元汴挑挑眉毛，“你就是那钱家子？”

“季弟！”

“我打听过你，只知道四书五经。”项元汴撇撇嘴，“俗一个！”

“怎么就俗了？”何良俊皱眉反驳道：“黄榜一出，天下遍传其姓氏，建功立业，传名后世。”

“哼！”视功名利禄如粪土的项元汴不屑的哼了声就转身离去，里还不忘道：“大兄，别忘了让把银子送过来。”

进了门就要卖字卷，还是卖给自己兄长，卖完了发几句牢骚转身就走，简直不可理喻，钱渊微微张着嘴不知所措，而一旁的孙克弘却神游物外的盯着桌上的字卷。

“《黄州寒食帖》？”

“假的！”

“赝品。”

何良俊和项笃寿异同声。

对视一眼后，何良俊笑道：“子京每每购得赝品，整闷闷不悦，子长身为长兄，就原价买下以解弟忧……五六年前就如此了。”

项笃寿苦笑拱手，“季弟所建天籁阁收藏颇丰，时长了不免不敷出，见笑了见笑了。”

孙克弘抽抽嘴角看了眼何良俊，难怪昨晚问我银钱带足了没，感这是个钱串子啊！

一直沉默的钱渊笑道：“所谓无癖不可与之，如子京兄这般怪癖在外看来亦是趣事。”

“无癖不可与之？”项笃寿手捋长须，“为何？”

“以其无也。”钱渊脱而出后才想到，这句话出自明末的张岱，现在还没出生呢。

“无癖不可与之，以其无也。”何良俊啧啧赞道：“渊哥儿胸有沟壑。”

钱渊面色如常的继续道：“如子京兄这般癖好，传出去也是美谈，不瞒项世兄，小弟的癖好……”

“哈哈，渊哥儿最喜下厨。”孙克弘赶紧拦住话，“年初渊哥儿赴杭，单身一又在孝期，所以只能亲自下厨，没想到练出手艺，回了华亭以此博母亲展颜。”

“这是孝道。”项笃寿正色道：“何敢以此相鄙。”

钱渊看了孙克弘一眼，这厮今儿倒是真来帮忙的，自己也得回报一二，“如允礼兄的癖好就高雅多了，他一最喜友，二最喜观摩传世名画。”

了然于心的项笃寿哈哈一笑，“自从收了那幅《史箴图》，每宾客盈门，不得已前几闭门谢客，不过诸位都非外。”

都非外……钱渊眨眨眼没说话，看来对方还挺满意，而何良俊脸上已有喜色。

只有孙克弘急着问道：“宋本？唐本？”

“还要诸位鉴别。”项笃寿起身带路，“《史箴图》藏于天籁阁，季弟那边今也有友为此而来。”

迈步进了一栋小楼，过了中堂，进了书房，里面寂静无声，前面三不约而同的放缓脚步，钱渊探看去，之前见过的项元汴正在桌前挥毫泼墨，一位身材硕长的中年站在一旁，似乎有点紧张。

三炷香后，项元汴直起身，满意的看着桌上这幅墨兰图，喝道：“取我印章来！”

中年更紧张了，何良俊转看着窗外，项笃寿苦笑低。

然后莫名其妙的钱渊看见一个书童吃力的捧着一个盒子放在桌上。

打开之后，钱渊忍不住倒吸一凉气，盒子里全是印章，长的短的，圆的方的，大的小的，琳琅满目，粗略一扫，至少五六十个。

仔细挑了挑，项元汴选了个方章盖上，上有“元汴”二字。

丢下方章，项元汴再伸手去摸，中年一把拽住他的胳膊，“子京，这是替舍弟求的画，别盖了，别盖了。”

“这才一个……”

“你要是盖四五个，寿承兄也不会拦你。”项笃寿哼道：“你非要盖上几十个，一块儿空白都不留下……”

“是啊。”中年迅速掏出两块银子塞给一旁的书童，“免提钱可是给了的。”

那个书童讪讪然低着，何良俊忍不住偷笑几声，小声对钱渊解释道：“但凡子京收藏或亲笔的书画，总要盖上几十个章，所以有求画，往往拿钱买通书童免盖太多章，这就是免提钱。”

孙克弘朝着墙壁努努嘴，“看。”

钱渊转看去，墙壁上挂着一幅秋菊图，挺好的画上密密麻麻盖着几十个章，甚至有的还直接盖在画迹上，墨林山、墨林之印、癖茶居士、墨林生、蒿笠生、赤松仙史、元汴之印……

认真数了数……呃，钱渊数到眼花都没数清楚！

记得前世有网友说乾隆是盖印狂魔，但相比之下怕是小巫见大巫了。

钱渊猜的没错，这位项元汴才真正是盖印狂魔，他所收藏的数千藏品基本都没逃过其毒手，最珍贵的如褚遂良本的《兰亭序》上盖了九十八枚章，在怀素的《自叙帖》上盖了七十五方章，在神龙本《兰亭序》上盖了五十六枚章！

钱渊在这边啧啧称奇，那边被硬生生拦下来的项元汴又出了幺蛾子，“好好好，不盖了，但这是第十六幅送出去的画，总要做个标记吧！”

“做什么标记？”项笃寿这种好脾气的都要跳脚了，“你又没花钱，做什么标记！”

那中年赶紧将画收起来给仆役拿出去装裱，忙完之后才笑道：“子长，这三位是？”

“噢噢，都忘了介绍。”

听着项笃寿的介绍，钱渊两眼直放光，这中年居然是文徵明长子文彭，字寿承，号三桥，文家和项家是世，这次也是为了《史箴图》而来，只比钱渊他们早到半个时辰。

钱渊记得文徵明后也挺牛，大都书画双绝，明末还有个状元曾孙。

虽然钱渊很仰慕文家……呃，其实是仰慕家的墨宝，但文彭知道这个略有名气的松江秀才，但并没有另眼相看，倒是对画坛上最近几年声名鹊起的孙克弘很是重视。

一阵寒暄后，众走出书房，登上二楼的墨华阁，转过大理石屏风，最后进一个密室，这就是所谓的天籁阁。

即使是何良俊这种项家姻亲故旧也是初次进来，连同钱渊、孙克弘都目瞪呆到说不出话来。

商周的青铜器、汉代的玉器、魏晋的书法与佛像、唐宋的仕图与花鸟图、元代的水墨画、青花瓷器，再到本朝永乐漆器，宣德朝的香炉……

“《渔夫图》！”何良俊脱道：“是元四家吴镇的《渔夫图》！”

孙克弘往前走了几步，咽了唾沫，“黄公望的《水阁清幽图》！”

对书法更感兴趣的文彭小心翻着书案上的书卷，惊喜呼道：“大王的《瞻近帖》！”

文彭楞在原地半响，猛地回咬着牙说：“子京，我拿赵孟頫的《鹊华秋色图》和你换！”

“绝无可能！”项元汴不屑道：“你看看那上面的价格。”

文彭定睛细看，《瞻近帖卷》侧边写着“二千金”三字，登时被气得面目狰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