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军帐内，两个兵正在小心翼翼的扶着发花白的瓦老夫喂药，帐内不太通风，有一若隐若现的腐臭味。最新地址发送任意邮件到 ltx Sba@gmail.ㄈòМ 获取

瓦氏这一辈子就没舒心过，父亲杀婿，夫妻反目，亲子早夭，好不容易扶起长孙却又战死海南，以至于年近花甲还要率兵远征东南。

毕竟年过六十，肩胛处被利刃刺穿，背脊又受了两处刀伤，瓦氏知道，自己只怕是撑不过去了，现在想的就是回乡。

自嘉靖三十三年应招远赴东南，至今已经三年了，唯二的继承岑大寿、岑大禄一个七岁，一个四岁，田洲已隐隐有不稳之像。

和朝中政争相比，壮族内部权力争夺更加直接，更加血腥，一个不好就是连绵大战，当年瓦氏的父亲岑璋和岑猛反目为仇，其中多有缘由，但最重要的还是权力之争。

“说了半个月，到现在也没见一两银子！”进门的钟南嚷嚷道：“要不我再去杭州总督府一趟？”

瓦氏微微摇，这也是她心生去意的原因之一，前两年有聂豹、赵文华、胡宗宪等关照，田洲狼兵奋勇杀倭，粮饷不缺，斩获颇多，赏银从无拖欠，但去年大战后，总督府那边拨付银两颇有拖延。

瓦氏心里有数，俞大猷、戚继光、卢斌、刘显等军中骁将陆续编练新军，颇有战力，田洲狼兵对胡宗宪来说，重要不比之前了。

对了，还有那位刚刚出任浙江巡按的钱展才，去年嘉兴府大战力挽狂澜，前两年田洲狼兵粮饷不缺，就是他在其间说合。

要不要再拜托这位已是名扬天下的青年进士呢？

瓦氏有些迟疑，从第一次见面开始，钱渊对田洲兵颇多礼遇，多有助力，更给予了其他官员很少有的尊重，她很清楚，自己欠了对方，而对方不欠自己什么……

但据说浙直总督胡宗宪和钱渊关系密切……而且钱渊出任浙江巡按，是东南少有能直面总督府的官员。

半靠在床的瓦氏的视线落在还在忿忿不平的钟南身上，第一批率军远征的目如今只剩下钟南一了，而他和钱渊之间颇有些渊源，去年还跟着在嘉兴府两度大败倭寇，或许可以让他去试一试……

这个念刚在脑海中浮现，轻微的喧闹声隐隐传来，钟南脸色一变几步迈出去，没一会儿就满脸喜色道：“钱渊来了！”

真是瞌睡就来了枕，瓦氏神一振，不知从哪儿来的力气突然坐起，喝道：“扶我起来！”

片刻后，裹着厚厚皮袄的瓦氏在两个兵的搀扶下缓步走出军帐，钟南紧随其后，伸手指向营地门处。

梅守德是不肯来的，他对田洲兵最后援山颇为不满，但无奈自己是绍兴知府而不是山知县，于是派了个小吏和几个捕衙役帮忙。

营门处热闹非凡啊，几十个百姓赶着猪羊往里走，营地里的狼兵个个眼冒绿光，大过年他们每也就吃了一块……虽然粮饷不缺，但想吃的多好那也不可能。

一个狼兵忍不住拔刀在手，倒不是想抢劫，实在是馋啊，急着杀猪，田洲兵军纪严明，更何况他已经看到了钱渊和那些脸熟的钱家护卫。

结果呢，麻烦大了，那几只羊还好，但几猪似乎敏锐的察觉到了杀意，任由后面鞭子再抽也不肯往前走，一猪还扭拱倒了两，哼哼唧唧的往外逃去。

“阿桐，又是你！”钱渊一脚踹过去，笑骂道：“这次用不着你垒灶台了，那几猪全归你杀了！”

阿桐木讷的傻笑了几声，带着几个兄弟追出去，没一会儿就将那猪摁倒绑起来，老远都能听见肥猪的惨叫声。

远远看见这一幕，钟南不禁笑道：“和三年前好像啊！”

三年前，吴江县外小河畔，钱渊使送来粮食、米面，还送来几猪羊，解田洲兵燃眉之急，也借此将田洲兵拉倒了松江府……当时也有两羊到处窜，惹得狼兵追之不及。

“对了，阿喜呢？”钱渊看看左右，三年前就是阿桐、阿喜两兄弟将从崇德县出来的钱渊一行绑了，还拿着刀威胁钱渊，要不是钟南赶到……钱渊英俊的面容就保不住了。

听得懂汉话的几个狼兵都沉默下来，赶回来的阿桐指了指营地后方，“刀，腿……”

钱渊脸上的笑容有些勉强，当年数千田洲狼兵援东南，数次增调，数逾五千。

去年大战，狼兵二十内先援慈溪，后援余姚，最后在紧要关赶到山，连续大战之下斩杀倭寇近千，但折损极重。

钟南率五百狼兵随钱渊去了嘉兴，基本上没什么损失，就算加上这五百，如今田洲兵也不过一千六七而已，其中可能还有不少伤员。

这个时代伤员的治疗本来就有点尽事听天命的味道，而远道而来的狼兵只怕尽事都很难做到。

钟南正要过去打个招呼，他心里也在想着总督府调拨赏银这件事，还没等他迈步，围拢在营门处的群分出一条路，在几个狼兵的带领下，钱渊带着护卫径直走向了营地后方。

凡事需要对比才有好坏之别，这次跟着钱渊出来的护卫有老，有新，还有去年大战留在临海的，每个都去过那件诊所。

对比起来，这里实在不能看，腐烂的臭味让忍不住掩鼻，脏水、垃圾处处可见，几个简陋的灶台上两铁锅空空如也，掀开帘子，里面更是传出一让闭息的古怪味道。

钱渊叹了气，挥挥手让护卫将随身带着的药箱拿出来，他能做的也只是尽尽事。

之前留在临海县的十几个护卫都在诊所帮过忙，那些老也都是有裹伤治疗的基本技能的，这是去年大战之前，小七怕钱渊受伤特地让袭、晴雯辗转教给护卫的。

面前躺在门板上的阿喜和钱渊脑海中的印象已经完全对不起来了，骨瘦如柴，腮帮子上都没，蜷缩起来像只受了伤的猫，被戳了刀的大腿处随意用碎布裹起来，甚至那碎布都黑漆漆的。

梁生快手快脚的将碎布撕开，从药箱里掏出一小瓶提纯过的医用酒，转叫来两个护卫，“摁住他。”

先用清水清洗，然后小心翼翼的将酒倒在伤上，原本已经没什么力气甚至没什么生气的阿喜猛烈的挣扎起来，嘴里呜呜直叫唤，还好两个护卫早知如此，拼命摁着身子。

梁生等了会儿，再用清水清洗一遍，拿出一柄锋利的小刀将腐割去，然后再用酒消毒一遍，最后才拿出外伤用的药撒上去，从药箱里取出已经消过毒的棉布紧紧的包裹起来。

“少爷，就用这药方？”

“你问我？”钱渊瞪了眼梁生，“要不要再回去学学？”

“晴雯那嘴跟刀子似的……算了算了，惹不起周泽。”梁生咧嘴笑笑，将药方递给一个护卫，“统计一下，待会儿让去城里药行买药。”

“再熬点粥，细火熬制的粥。”钱渊又细细代，“十之内都只能喝粥，对了，赶紧换个地方，这块又脏又……”

“展才。”

随着钟南的高呼声，周围的护卫、狼兵们纷纷向两侧退开，钟南扶着瓦老夫缓步而来。

“老夫，钟兄弟。”钱渊不悦摇道：“山距临海可不是十万八千里，何至于不让带句话？”

瓦老夫没有回话，而是环顾四周，低看看昏睡在门板上的阿喜，最终定睛看向已经两年多未见面的钱渊。

“老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