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岭地横千里，南北亦宽覆数百里，中有险峰峻岭绵延起伏，自为关中天府南面屏障。最新地址发送任意邮件到 ltx Sba@gmail.ㄈòМ 获取

此境山林广袤，多有迹罕至的幽沟谷，或有途误沟岭，便迷不能出，或死于荒寒饥馑，或丧命于山林猛兽爪牙之下。

但凡事也都各有好坏，这些生不及的险境，有时候反而会成为一些走投无路之寄命所在。所谓苛政猛于虎，相较于世间诸种凶险，山老林纵有毒瘴猛兽的危险，但对一些而言，却比外面的世界要更加让安心。

苦水沟是太白峰附近一道不甚起眼的沟岭，有泉眼活水汇成山溪，于沟底冲刷出一片面积狭长的坡。坡早已经被开垦出来，种植着一些谷菽之类，有活水灌溉，腐土沃养，长势还算不错，只是规模太小，即便旺收，所得也是有限。

山岭两侧、丘壑之间，搭设着一些皮覆盖的简陋棚居，朝阳一面的坡岭上还有一些尚算燥的居。岭上岭下则分散着一些衣衫褴褛的民众，或是翻晒柴木、或是搓麻编织，各有各的忙碌。

一直到了上三竿时分，蜷卧榻的李光才醒了过来，有些烦躁的揉着惺忪睡眼，走出棚庐抬脚踹开凑在他棚居外斗嬉闹的几个孩童：“歹命恶生的野，滚去一边吵闹。”

孩童们哭号着跑开了，李光则盘腿坐在光滑的岩石上，粗厚的指甲挠着左边脸庞一道粗红的伤疤，春雨绵，杂虫滋生，难免将蛰咬得周身搔痛难耐，一直将脸上伤疤挠出了血，他才有些意犹未尽的停了下来，半边脸庞血丝密布，望上去很是狰狞。

有持饮食的送来一竹筒杂菽饭，上面摆着几根烟熏防腐的条，李光大咀嚼着饭，挑出几根抛给两个谗着脸上前卖好的顽童。

顽童如获珍宝，死死抱在手里细细咀嚼品尝。其实条硬，韧如树根，又能品尝出什么味道，但孩童们仍是如获珍馐。

坡上传来悲哭声，李光举足行上看了一眼，原来是一个前狩猎负伤的病员于今早不治身亡。他吸一气，眼窝里意来得快、去得也快，吩咐两将那已经瘦骨嶙峋的尸体搬出掩埋。

“你们放开我阿耶、放开他……呜呜，怪我偷食阿耶粮，阿耶才会饿死……”

亡者遗孤、一个十多岁的少年嚎哭着要夺回阿耶尸体，但那瘦弱身躯被李光抬手提到一边。

李光在榻里翻捡片刻，摸出一柄缺密布如锯齿的横刀塞进少年手里：“用心活着，你要是没了，你阿耶才是真的死了！”

少年似懂非懂，抱着横刀怔怔望着尸体被搬走后已经空空的榻，片刻后才又趴在李光足边满是悲憷的嚎哭道：“阿耶临死要我紧随校尉阿公，说是阿公才能保活咱们……”

李光听到这话，身躯僵在原地，眼见同伴身死尚能不，这会儿心里则是悲楚大声，泪水夺眶而出，冲刷得脸上挠痕更是痛痒难耐，他举手扇了自己两个耳光，弯腰抓起少年，转行出这一土窟，往南坡掘土埋葬同伴。

这一处小聚居地百十，李光便是他们的首领。

本是京兆军户，少年从军行，先征高丽，复战突厥，东西辗转十数年无归乡土，勋授上柱国，本以为可以显归故里，老母已经先亡，老父也病重将死，兄弟无治产业，家门落已久。

幸在论功薄赏，论成一婚，新婚未足一年，便又应征前往河源备战，留下妻儿简居乡中。仪凤年间，跟随大总管李敬玄出击吐蕃，湟川大败，侥幸留下一条命。

因为挂念家室，召集败军中乡义几十潜逃返回关中，却发现田业征为陵土，新迁授田迟迟不给，妻子穷困病死，幼儿虽然就食百家又活几年，但又适逢关中大荒，民不足食，各自逃荒就食，小儿被遗家中，啃食半领蒲席，李光归家之后，尸骨都无收捡，牙关里还死扣着一团蒲丝！

败军逃回，军府果毅登门抓捕，李光恨杀军官，并几十名家军户逃秦岭，自此不复外出。

土坑掘好，李光亲自将那同袍尸体放坑中，正待洒土掩埋，另一侧坡上冲上十几个虽然衣衫凌但却魁梧强壮的，当中一个十六七岁、环结发的年轻，手里提着一条血淋淋鹿腿冲过来，望着坑里尸体有些失魂落魄：“怎么就死了？片刻都没捱住……”

年轻泪水涟涟，抬手将鹿腿丢进坑里，嘴里哭骂道：“朱十三不讲信义，说好待我弄来马匹就教我回马连的绝技……”

李光瞪了年轻一眼，将那鹿腿上撕下一块塞进尸体嘴里，转又将整条鹿腿丢给旁边：“煨了加餐。”

“这怎么可以！这是我……”

年轻还待争辩，却被李光抬手给了一掌：“让你们警哨看守，谁又准你们外出狩猎？”

“阿耶只是怕西岭盗发现咱们，他们敢来掠夺生，咱们也有弓刀，不怕拼个生死！”

年轻一脸忿忿，其身后一众年轻们也都不乏认同的点：“只说要求活，窝在这寒荒沟岭，生不如死！老子长到二十年，手脚不曾摸过，凡能见的，不是阿姨，就是阿婶！”

讲到荤色话题，悲伤冲淡几分。也实在是生死见惯，已经很少再为这些事伤怀，今悲伤逝者，明天或许自己便躺在坟冢。

“留住命，总会变好的……”

李光眺望着秦岭群峰，中喃喃，只是转机在何处，他也看不到。

一行埋葬亡者之后便下坡沟，已经有在山溪旁剥皮清洗年轻们打来的猎物。

避世隐居虽然寒苦有加，但秦岭山野间也不乏山珍野物，李光一众多军府老卒，再带出一批半大少年，狩猎樵采，也能勉强度。

秦岭山野绵延，逃亡至此隐居躲避兵役的军府户众不在少数，既有李光这一类寒苦自守的，也不乏生凶恶、聚众为盗者。

这一类山野中的祸反倒比那些流窜的野兽还要凶狠，他们出于山野平原之间，寇掠为生，同时也寻觅、兼并其他小亡户难民，取其青壮以壮大力量。

李光饱受世道摧残的苦楚，却不愿以凌，仗势武力将不幸施给更多。那些盗匪首领不乏旧年袍泽，也曾邀请李光加，但却不愿收容他身边一众老弱，于是李光便对他们敬而远之。

年轻们看似闲话的抱怨，李光也是忧在心中，趁着旁忙于烹煮猎物，他将刚才训斥的年轻、也是他的养子叫到一边去，皱眉道：“你老实代，究竟有没有跟西岭盗往来？”

年轻名李葛，抓挠着身上的痒处嬉笑道：“阿耶信不过旁还信不过我？我可是……”

“还要欺瞒！”

养子还未说完，李光已经怒不可遏，劈手将年轻扳倒在地，并扯下他腰间佩刀，抖落粗皮陋制的刀鞘，便露出寒芒闪烁的刀身：“利刃哪里得来？近你们几个值望，夜中就不见踪影，当我不知！”

“阿耶真是机警悍力……”

年轻还想嬉笑蒙混，待见李光神色越怒，这才收敛形容，转为庄重道：“儿子哪敢欺诈阿耶，蜂盗祸我家园，没有阿耶搭救，儿早就活不成……”

“那你还、唉，天道已经残忍，生不能过活，就算你能凭着凶恶快活几年，就要亏败黄泉先的冥福，做那些禽兽不如的丑事？”

听到李光悲声，年轻李葛也是虎目泛泪：“儿不知先冥福几分，但阿耶近在眼前，是痴是愚也罢，若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