证券。

在阿姆斯特丹这种金融中心，大量的资金当然是流票和证券市场，而不是挖个地窖把这些金币银币都存在地窖里面。

只是，现在看来阿姆斯特丹肯定是要发一场大灾的，他的很多证券和票，可能一文不值了。

这是不可改变的事实。

瓦尔克尼尔觉得自己有点像是此时在欧洲盛行的“白手起家”故事里的主角，靠着敏锐的嗅觉，靠着脑里的知识，获取地位和第一桶金，然后成就一段传奇。

欧洲故事的主角，一般是出海、发财、种植园、孤岛殖民、投机这等套路，最后就是投资、买票、买债券，跃升为上层阶级，此时最为流行。

而东方流行的故事，就和西欧此时流行的故事不太一样。比如《三言二拍》里，就有一个经典的“白手起家”，从小生产者跃升为资本家的标准路线。

说这苏州府一个叫施复的，他家有织布机，一家靠织布维持生计。

某天意外捡到了六两银子，便开始幻想：有了这银子，再添上一张织布机，雇一个。一月出得多少绸，有许多利息。这项银子，譬如没得，再不要动他。积累数年，又可多买更多的织布机，然后雇佣更多的，然后再买更更多的织布机，再雇更更多的。十年便可巨富……

这个故事用“捡钱”，来巧妙地解决了“资本的原始积累和第一桶金”的问题，这应该算是标准的萌芽时代的思维方式，也算是寻常百姓所理解的“白手起家”。

和骆驼祥子所幻想的弄到自己的车，上几年开自己的车行；和钢铁同志他爹幻想的，好好修鞋，积攒了本金，自己的鞋厂……本质是都是一模一样的。

但现实是，大顺应该不会再给这样的机会了，蒸汽机已经出现了，大型织布厂、大型车行、大型鞋厂，不会给他们跃迁为资产者的机会，而是会让他们产赤贫化，阶层从小资产者下降为无产者。

就如同此时的瓦尔克尼尔，即便战败、即便投降，但他所理解的“白手起家”，就和百姓理解的完全不同了。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被俘的达维亚总督依旧随随便便弄个几万盾的本钱，若是大顺这边也招商募，便死盯着东南亚香料贸易，将几万盾的本钱全投进去，成为原始东。这是他理解的“白手起家”。

什么赚钱、什么在欧洲市场卖得好，整个东南亚，应该没比他更了解了。他当然会做非常正确的“投资选择”。

抛却这个“白手起家”的区别，在大顺下南洋之后，恐怕“阶级跃迁”的故事，应该也会逐渐靠拢西欧的先发殖民国家。

从施复的“好好，一张织机变两张，两张变四张，最终成大纺织厂”；大概逐渐会变成“有钱就投资，投资种植园、投资工厂、买票、买债券、最终成为大商”。

这当然是刘钰所希望看到的，民间故事和小说，是现实的一种映。刘钰希望下南洋之后，故事不再局限于“靠勤劳的劳动完成原始积累”这一个套路。

也正是带着这种想法，所以之前和瓦尔克尼尔的流中，不经意间就流露出了一些“激进”的贸易政策，也使得瓦尔克尼尔坚定了投降的想法，认为自己可以在东方“白手起家”。

从被俘的“红毛鬼总督”，变成“尊敬的大商、大慈善家、目光敏锐的投资者瓦尔克尼尔先生”。

关键是，大顺这边，会不会采取阿姆斯特丹那样宽容的商业环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