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官的都把百姓当自家畜生养，那黄河水就得清了，当真盛世了。”

刘钰见众似乎听进去了，又道：“前朝末年，那是没把当畜生，而是当木牛流马，军饷都欠着，只让活不让吃饭。本朝那可是真把当畜生的，最起码当兵给饭吃，饷银发的足，家属也算照顾。你们既当了兵，难不成要把你们的姊妹亲再送去教坊司？本朝还没有昏聩到把当兵的当木牛流马的地步，你们有什么可不信的？”

这些都没什么文化，但是三国故事还听过，也知道啥叫木牛流马。一琢磨这话，似乎的确大有道理。

见张虎闷着，刘钰居高问道：“怎么，你还不信啊？”

“大……俺不是不信。可……可是畜生也不用识字啊。”

“我是说，照着之前的说法。本朝气象，自然不同。虽然此时不能做到，但将来都是让百姓当的。识字，能不识字吗？如今把你们招募来，你们的姊妹，当然要学认字。给饭吃，学认字，将来教更多的认字、教怎么更好地种地，以求后没有这么多饥荒苦难。你们说，好不好？”

张虎心说这当然好，想着家是个大官，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也不能不信了，终于点点。

见其余也都信了，刘钰跳下桌子，想着张大敦、二敦，再想着这个“虎”字，笑道：“好了，你们几个既是兄妹，又要从军，我看这样吧，给你们改个名字。张大彪、二彪、三彪，这个小姑娘叫彪不好听，我看就叫张四妹。好了，散了，散了。”

刚才被打断的工作继续起来。

张虎看着远去的刘钰，心想这个大说话大不一样。又想着，这二彪的名字是留给自己的，堂弟二敦就得叫三彪了，心说或许这大说的都是真的？

张四妹听不太懂这里面的事，只是死死拉着哥哥的手。张二彪回，蹲在地上，摸了摸妹妹的脸道：“妮妮，莫怕，跟着他们去吧。要是后真的学认字，记得好好学。”

“哥……我……”

“好了，莫怕。去吧，去吧。”

拥着妹妹到前面报了名，送到后面的一堆孩堆中，看着妹妹还在不断回张望，终于下了狠心，一扭和堂哥堂弟一起去了旁边登记。

远处，馒陪着刘钰走到僻静处，想着刚才关于“”的话题，不由想到了自己第一次为时候跟着刘钰去吃饭的那一天。那种为的感觉，真的很好，可是……

可是刘钰刚才的话，说的过于直白，只说若是朝廷命官能把百姓都当自家的畜生，那就算是治世了。这话固然对，可这和刘钰平时教他的东西并不一样。

“先生，你说一支知道为何而战的军队，才会当世无敌。你刚才那么说，这，这畜生难道需要知道为何耕地吗？”

刘钰闻言，哈哈一笑，见四下再无他，说道：“当年太宗皇帝还作为太祖的后营制将军时，曾杀过一个，叫袁时中。这当年也是拉杆子起事的，号‘小袁营’。”

“前朝崇祯十六年，鞑子寇，攻山东、浙江，直至海州。小袁营当时正在那作战。”

“前朝的《御前发下御史吴履中题》中记过这么一件事。海州附近，小袁营杀得鞑子避进城内。又将鞑子账房烧了，骆驼伤了，掘坑巩固。大呼难民俱来壕里。其兵带半青半红帽，说‘你们百姓被掳来，家里父母想望，各赏钱五十文，快回去吧’。”

“这是小袁营的事，太宗荆襄之后提过不止一次。再说说国朝，太祖皇帝京城，砸了乾清宫‘敬天法祖’的匾额，换了匾额‘敬天民’。连太祖的圣旨，都不是奉天承运，而是‘顺天应’。且不说后来小袁营并太祖军中，便说太祖军中一些老营将士，知不知道为何而战？懂不懂为‘民、应’而战？”

馒琢磨了一下，说道：“应该是有些知道的，并且相信的。”

“是了。然而一片石之战出于特殊，不提。那之后的潼关之战呢？鞑子兵知道为何而战吗？不说鞑子兵，便说那些剃了的降军，知不知道为何而战？”

馒想想，摇摇。

“虽可以说为了饷银，但我懂先生的意思，按照先生的意思，这不是一支懂为何而战的。”

刘钰点道：“是的。所以说，知道为何而战且训练有素的大军，当世无敌；训练有素而不知为何而战，次之；知道为何而战却少训练，再次之；既不训练有素而又不知为何而战，更次之；连军饷都不发的，最次之。”

“我会练兵，也知道为何而战。但这一支青州军，不需要也没办法知道、甚至不用知道为何而战。依旧是当世强军。或许有朝一他们会知道为何而战，然后他们也会知道该与谁战。但不是现在。”

馒心下明白了刘钰的意思，也明白了更多的意思，不再多问，点称是。

刘钰心想，这年月的强军，不用知道为何而战，甚至不需要所谓的民族主义加成，那不是一支所谓的“近代军队”必须要有的东西。

印度裔的孟加拉枪骑兵去打八里桥，一样打的蒙古骑兵不知所措，评价为“难抓，但一旦靠近就很好对付”。

印度被殖民，这些殖民地军队知道为何而战吗？拿皇手底下的波兰兵、阿尔尼亚兵，知道为何而战吗？一样无敌。

那针兴奋剂，作用并不太大，至少不如很多想象的那般神奇有效。

这个时代，一支不知为何而战，但训练有素、军饷发齐、战术体系战术思维不落后、有足够的军官比例，那就是无敌的。既不需要为何而战，也讲不清楚为何而战。

至少，青州兵不用知道为何而战，刘钰也不希望教他们为何而战。一个笼统的“为陛下而战、对得起军饷银子”就足够了。

旧时代没有新的为何而战的土壤，而新时代又需要皇帝的变革做引子，这支青州军在刘钰眼里，就是后娘养的，不过是让皇帝和朝廷上下看清楚“外面的世界已经很可怕，不变怕是要完”。

既然是后娘养的，兵员素质就不用那么那么在意，刘钰便又冲着馒吩咐了一句。

“再去告诉他们一声，登记的时候一定要问是否识字。识字的，就可以直接先登记到海军名册上了。”

“另外，让他们抓紧时间接，接完成而又没有新任务的军官，尽快回营。还有别的事要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