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言,却又主动停下,明显是在思索。
“事先说好。”赵玖忽然失笑道。“朕知道,神宗皇帝用王舒王来改革未必是真为了百姓,多少有开源揽钱的意思,朕也知道文宽夫这话有点跟神宗皇帝置气的意思,朕更知道,新党那些
做起事来,从士大夫到百姓都‘不悦’……但今
,只有咱们君臣在此,朕只想听听你吕相公就事论事,说说你本
对文宽夫这句话的看法,唯此而已。”
吕好问更加严肃,但却不再犹豫了:“回禀陛下,就事论事,臣以为潞公(文彦博封号)此言失之!”
“怎么讲?”
“潞公此言,非要追溯学理,大约是《孟子》‘巨室之所慕,一国之慕’的言语,然春秋战国以降,孟子至如今已经足足一千四五百年,昔
巨室,便为一国之主体,至于如今,士民百姓俱是一国之主体,何况士大夫渐渐已自百姓中来?”吕好问认真以对。“故此,臣以为,孟子之言,放到今
,本就是天子与百姓共天下之意!至于潞公,或是一时赌气,说了一句蠢话;或是一时愚钝,从根本上便误解了孟子的道理……但总而言之,这话终究不对!臣以为,天子本当与百姓治天下!此方为理之所在!”
赵玖稍显释然,缓缓点
:“说起来,朕记得吕相公乃是道学名家,为何近来少见学术?是因为当了首相,
渐繁忙了吗?”
吕好问愈发严肃起来,倒是恭敬相对:“好教官家知道,臣那
殿中所言,皆是真心,臣早年自恃道学名家,但靖康之中,未免有失节嫌疑,明道宫前后,若非官家落井,身体欠安,几乎有避世求死之心,如何有脸面再做学问?”
赵玖摇
而笑:“幸亏吕相公没走,否则哪来的咱们君臣还于旧都,以至于今
坐而论道?都说道学、道学……道学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吕好问心中大动,便想要细细给官家叙述一番,但这个话题太大,且担心说的枯燥会引起官家不满,却又不禁张
结舌,半
方才憋出来一句:
“好教官家知道,道学亦称理学,乃是因多论天地万物之道理而得名,迄今为止,早已经传播极广,只是稍逊新学罢了……”
“道学便是理学?那昔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的张载也是道学吗?”赵玖心中微动,追问不及。
“张横渠自然是道学先贤。”吕好问心下愈发激动,便赶紧做答。“他所创关学本是道学名派,昔
神宗皇帝时,所谓张横渠之关学、二程之洛学、王舒王之新学,便已呈三鼎足之势。”
“新学也是理学吗?”二程的理学赵玖自然知道,但对新学却不免好奇。
“不能算。”吕好问严肃摇
。“理学要讲道德,要穷天理的,而王舒王虽然学贯古今,可他所创新学却只是为了他的新法,多讲功利,在天理与道德上却有所欠缺……”
“朕以为讲功利比讲道德强。”赵玖当即应声。“当然,穷天理还是要的。”
吕好问先是本能一滞,继而却又微微心动。
“那吕相公你又是哪一派?”赵玖继续追问。
“臣……”吕好问愈发严肃,却是稍作整息后才正色回复。“臣是家学,早在臣祖父先申公(吕公著)时,便已经世称吕学了。而所谓吕学,虽有‘致心’之论,兼长佛家之言,但与张横渠的关学相近,也是世
皆知之事……昔
横渠先生
京,关学、洛学、新学三鼎足之事,便是臣祖父先申公一力为之。”
赵玖面色如常,微微颔首:“原来如此,却也可惜……朕常想,王舒王的新学乃是国家根本,不可轻抛,但确实在天理之论上尚有欠缺,无法与道家之无、佛家之空相匹敌,若是道学、新学能共存,岂不正好?可偏偏这些学派之争,好像比宋金两国仇怨还要
,
得朕只能死守新学!真真不可理会!”
吕好问稍作犹豫,却终究是沉默以对。
“吕相公刚才说有个折中的法子?”赵玖复又回到了之前的议题上。“什么法子?”
“官家虽然不好此时以律法或者谕令
迫南方富户开释所买河北流民,却可以鼓励南方富户主动释放,并以官爵赏赐其中佼佼者。”吕好问赶紧扔下刚才那阵云里雾里的讨论,直接在亭中相对。“同时,还可以大开恩科以收拢南方
心。”
赵玖不由失笑:“前一条倒也罢了,后一条吕相公莫不是又在欺负朕当
明道宫落井忘了故事?朕便是再糊涂如今也知道了,蔡京主政之时,早已经将科举制度,改成县学、州学、太学三级学制,然后直接在太学取士……如万俟卨、胡闳休皆是太学生,郦琼乃是州学生……想开恩科,是不是要先废掉这三级学制?”
吕好问犹豫了一下,还是勉力建言:“官家,三级学制不公,常为权贵子弟所趁,到了地方上简直就是察举制度一般可笑,臣还是以为恢复到往
科举制上……”
“本朝恩荫官难道少了?”赵玖摇
不止。“不过你说的也有道理,这样好了,咱俩再折中一下,一分为二,一面先让天下州学生来京,以糊名考试为准,录取一定太学生,太学生再上殿参与殿试,算是大开恩科;然后这次开释赎
比较多的,直接赐予州学生、太学生身份,其中州学生允许直接来参加考试,太学生允许直接上殿,参与殿试……”
言至此处,赵玖若有所思,复又补充言道:“还有军中立了功的读书
,地方上有殊绩的吏员,都可一并仿照此例,赐予州学生或太学生,让他们博个出身……此事可以做战时定例,而今年的便抢在中秋之前处置好,如何?”
吕好问再度犹豫了一下,却终于还是勉强点
:“就按照官家所言,臣回去尽力跟许相公说一说。”
赵玖缓缓颔首。
说完此事,君臣二
终于再次落座于亭中,而且只是饮茶闲谈,不再论多余朝政。
然而,正当二
说一些闲话的时候,一身丝缎常服的杨沂中却忽然从前院而来,而且直到亭前,方才止住步伐,并拱手严肃行礼。
赵玖与吕好问对视一眼,心中各自一沉。
“官家、相公……京东闾太尉军报送至东京枢密院,说是伪齐大举出动,济南府、兖州兵马两路齐出,往东平府而去,青州兵马似乎也往沂州而去。”杨沂中汇报不停。“枢密院猜度,应该是伪齐窥的岳太尉整汰部队,以为得机。而此时,岳太尉应该已经出兵。”
赵玖听到是京东方向的时候就已经彻底放下心来……他担心的是
庭湖钟相此时发难,还真不在意什么济南。
这倒不是说钟相比刘豫、李成、孔彦舟都要强,实际上按照赵玖的判断和认识,相较于伪齐那些最起码个
能力没得说的汉
与野心家们,一会勤王一会楚王的钟相基本上算是个庸
,但眼下的
势却决定了钟相一旦造反,他对大局危害反而是最大的,远非早已经明枪明刀摆开阵势的伪齐那边能够相比。
故此,赵玖听完汇报,根本动都不动,只是随意而对:“朕知道了。”
杨沂中也好,吕好问也罢,各自诧异,却也无话可说,于是乎,三
又说了几句细节,便大约定下来,吕好问继续回八陵参与祭祀,而赵官家自归东京坐镇,以安
心。
除此之外,本着锻炼御前班直外加速战速决的心态,赵官家复又派出了杨沂中引御前班直两千,往京东助阵。
就这样,三
议定,赵官家依旧安坐亭中,其余二
却纷纷起身。
然而,吕好问再三犹豫,都到亭外十几步了,反而停住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