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不承认的一点是,与寺观、地主、豪商相比,官僚末梢,或者说基层官吏恐怕才是这个时代最反动的一群
!
且不说什么一定要收现钱、可着三成的上限放贷等等等等,最可怕的是,他们在执行青苗贷的时候,常常会直接改为恶意摊派,更有一部分恶吏,这种政策和其他政策在他们手里没有任何区别,都只是自己用来兼并土地、讹诈钱财的手段而已……甚至,青苗贷用起来更方便,更具
作空间而已。
故此,对于老百姓来说,和尚、道士、豪商、地主或许还是可以讲
,可以用宗族、街坊来进行一定约束的对象,是可以用小米加鲜鱼当利息的大善
;可官府,却是动辄让
家灭门的丧门星,不缺钱,硬
着你贷,放出去的是发霉的种子,收回来的时候却是指明了要现钱,敢说一个不子,立即让你去充劳役……即便是有些许恶霸、恶僧、恶商、恶道,怕也是跟官府先行勾结了,才能恶起来的。
于是乎,一旦考虑到了皇权-官府-基层官吏才是真正大恶
这个设定,那么即便是法河用来给高利贷做辩护的‘贫富相济’也都会变得似乎有道理起来。
毕竟,老百姓贫苦至极,真到了青黄不接和春耕备种的时候,真就需要借贷周转。
而在老百姓眼里,动辄会
家灭门的三成青苗贷,远不如往附近寺庙借个四成贷妥当……何况,
家少林寺这种兴旺了几百年的大寺,自有威望、武力保障,以及宗教蛊惑
。
当然,问题也就来了,他赵官家想在又想学慎重吃这碗饭,那怎么才能安安稳稳的吃进去呢?
“朕知道你们是什么意思。”赵玖缓缓出言。“也懂得你们的机锋,可有些事
,却容不得你们多言……法河主持,利出一孔与贫富相济之论,朕只能从利出一孔!”
法河原本还准备要辩解,却张
无声——因为官家说了,容不得他们多言。
“为何不说话?”赵玖冷冷质问。
法河主持彻底无奈,只能应声:“小僧懂了。”
“你懂个
!”赵玖勃然作色。
且不说这是军营之内,也不说周围这么多火盆,以及火盆侧这么多甲士有多让
心惊……便是没有,官家忽然作色,也足以让这些本就忐忑之
惶恐了。
“小僧惶恐。”法河心中哀怨,却又只能无奈下跪。“国家艰难,官府若有所求,少林寺愿全盘奉上,只求官家保留寺统,不使小僧成为亡寺之……”
“利出一孔固然有天大的问题,但关键是贫富相济。要朕说,这四个字,才是天底下最无耻、最可怖,也是朕身为一个官家,最最不能忍的东西!”赵玖没有理会法河的作态,他也不是真要在一个区区少林寺主持身上耍威风,太掉份子了。
实际上,说着这话,这位当朝天子直接合起了身前笔记,然后就在座中昂然四顾:“朕问你们这些
,谁给你们的脸把四成利息说成贫富相济的?真以为朕不懂民生吗?不懂算术吗?贫民百姓几亩薄田,一年到
,不过是那几石几斗收成,却总还是不能妥当周全,于是便寻你们借贷备耕,这次春耕前借三斗,须还四斗有余,待青黄不接时,是不是就差了四斗的缺
?再借四斗半,是不是就要还六斗?好不容易这一年丰收,几亩地多收了三五斗,你们是不是又要联手降价,
迫百姓低价粜卖,将这三五斗轻易抹去?于是一年内三斗变四斗,四斗变六斗;两年内六斗变八斗,八斗变一石……便是没有灾荒,要不了三五年是不是就要被
的卖儿典妻,十来年是不是就得卖地为佃?妻儿卖给谁?田亩卖给谁?是不是你们这些放贷的?!至于市井贫民,一番道理,朕都懒得再说一遍了,省的被
嫌弃啰嗦。”
说到这里,赵玖长呼一
气,冷眼扫过满堂形状各异之
,却又冷笑:“你们是不是想说,即便如此,可自古以来都是如此,那又如何?能如何呢?郦琼!”
郦琼死活也想不到自己居然会在此时被点名,也是惶恐出列:“官家。”
“你之前那话怎么说来者?”赵玖似笑非笑。
郦琼恍然,赶紧相对:“本朝两次大的
事,一次方腊,起事的根本在东南市井贫民;一次钟相杨幺,起事的根本在荆襄渔民、农民……”
“听到没有?!”赵玖忽然拍案而起,声震满堂。“这便是朕今
之怒气所在,因为你们这些
是在挖朕的根!朕从来不在乎你们聚敛发财!朕在乎的是贫者被你们
到无立锥之地!没有立锥之地,他们就会反!反了,朕的皇位便坐不稳!朕当
杀了一个刘光世,就有
说朕是在砍自己御座的椅子腿,杀了杜充,也居然是在砍自己的椅子腿,待朕圈禁二圣、斥退七八十个朝臣,更是说朕在往自家御座上泼粪!现在你们告诉我,你们这么
,是不是
脆直接在给朕掘坟呢?!”
突然的发作,让郦琼在内的许多
一起震颤。
“朕今
教教你们什么叫帝王学问!”赵玖面色铁青,起身负手向前,越过有些慌
的宰执重臣们,然后冷冷四顾,被他看到的
,无论是何立场俱皆躲闪。“那便是什么重文轻武,什么优待士大夫,什么异论相搅,什么守内虚中,什么与士大夫共天下,都是上面的东西!贫民百姓才是最基本的根基!天子也好、士大夫也罢、勋贵也成,便是佛道豪商,不都得立在庶民之上?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几百年的道理,真以唐太宗是在装样子说漂亮话呢?他能成千古一帝是靠说漂亮话吗?朕以闲散王爷的身份登基,就跟太上道君皇帝一般无知,一般轻佻误国,一般被你们糊弄呢?有些东西,便是你们不懂朕也懂!朕就是认定了你们这般‘贫富相济’在挖朕的根基,就是认定了,这是天底下第一等不能忍的事
!”
“邸报天天夸朕是光武中兴……”赵玖忽然回
,看向了林杞。“林尚书,你学问好,你说光武度田,
反了几十个郡,可为什么宁可去动刀子,也要继续度田呢?”
林杞被问到
上,只能硬着
皮回应:“正是官家这番道理。”
“是啊。”赵玖若有所思道。“前汉就是这般贫富相济了两百余年,结果多少贫者无立锥之地,所以绿林赤眉蜂拥而起。光武起于南阳陇亩,他当然知道是怎么一回事,所以宁可让跟着自己起兵的豪强们造反,宁可动刀子镇压也要梳理田亩……而朕在淮上与南阳土断,在中原与关西度田授田,也是这般道理。但是,朕比光武更难,因为本朝才一百年出
,还没到那个天下皆反的局面,好像还能维持的样子。于是南方朕没法动不说,在白马喊了句要绍宋,大家也只以为朕只是要圈二圣、去异论,却不晓得,朕真心要去的是那些以为丰亨豫大可以回去的安逸之辈,是真心要将国家重新洗涤一边,好变成一个新宋!什么狗
可守可和,不就是想图安稳吗?却不知道眼下的局面是内忧外患,不进则死……今
的事
,你写信回去给李纲说,一字不差的说,让他再来点评点评!就说朕等他的回信!”
林杞心浮气躁,胸中
跳,却只能俯首。
而赵玖不做多余理会,直接又走到唯一跪地之
身侧,冷冷相对:“法河罗汉,朕之前在少林寺收了好几千亩地,你们好像还有不少田地……这近万亩良田到底是怎么来的?都是善男信
无偿供奉的吗?还是你们按着这法子,一年复一年,贫富相济,给济来的?是不是觉得你们这些寺庙跨越朝代,自唐至宋,反正惹出来的
子自是我们这些当官家的来受?所以能放心贫富相济?挖朕的根?洛阳周边朕的把座祖坟,算不算你们少林寺给挖出来的?”
法河匍匐在地,不敢应声。
赵玖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