度是个体，也就是你、我这般单个族；另一个角度是族群，也就是大荒百族这般个体的聚合。

在讨论你我这般个体时……来，我们边走边聊。”

霄剑道缓缓点，两身周包裹着结界，在此地园林小路上漫步浅聊。

吴妄道：

“在寿元有限这个前提下，个体繁衍就是族群延续的保障，就是生灵必须遵循的第一要务。

我们的后代都带着我们的特征，这就是血脉的延续；

假若我们将血脉理解成一种基础的、按某种大道进行拼合的微小颗粒，这些微小颗粒的组合方式，就决定了血脉的不同。

总体的相同决定了我们是一个族群，细小的不同决定了每个个体的不同。

域修行法将寿元拉长之后，反而阻碍了域族去思考修道之外的各类事物……”

少主的嗓音越发温润空幻；

霄剑道的面容越发凝重郑重。

片刻后，这道已是双手揣在袖中，身体微微拱着，下意识执了弟子之礼。

刘百仞的阁楼中，正要闭关的阁主大，满是纳闷地看着这一幕。

他当真想听听两在那说什么，但霄剑毕竟是他的亲徒弟，做师父就算能开徒弟的结界，也该尊重徒弟的隐私。

半个时辰后，吴妄与霄剑道漫步绕了一大圈，回到了吴妄的住处附近。

吴妄笑道：“道兄此时可还觉得，繁衍二字，那般简单吗？”

霄剑长长一叹，言道：

“听无妄一席话，方知天高、始知地厚，我此前竟是那井底之蛙，抱着几本前的典籍，就觉得自己有了斤两。

是啊，去繁存简，抛开一切繁琐，去看最本初的冲动，最本初的愿望，最本初的需求，反而能让你我更贴近于自然。

可无妄，我还是有些不解。

难不成，域当前这般状况，其实是走错了吗？”

“不，域的路不能说对错，只能说是远、是近。”

“远近？”

“请，咱们再走一圈。”

吴妄做了个请的手势，在刘百仞、林素轻、沐大仙的注视下，与霄剑道身形再次被结界包裹。

他们两个继续漫步走着、聊着，时不时会露出几分微笑，时不时会有几分争论。

又，半个时辰后。

两散掉了身周结界，霄剑道看吴妄的目光已满是崇敬，直接一个‘对折级’道揖。

“多谢无妄殿主指点大道。”

“不敢当，”吴妄也做了个道揖，温声道，“咱俩只是讨论一些问题罢了。”

“不敢多打扰无妄了，”霄剑道道，“稍后无妄若需有陪练，请务必找我，也算让我道心能安宁一二。”

吴妄含笑点，拱拱手，转身潇洒离去。

‘这要再忽悠不住，那就只能扔苹果砸他脑袋了！’

霄剑道轻轻叹息，转身背起双手，朝着总阁另一端自己的住处赶去。

‘诶？贫道最初，好像不是要问这些……但他说的着实太有道理了。’

回去的路上，霄剑道细细品着吴妄的话语，尤其是那几句:

“最原始的冲动，其实是最强大的驱动力，生存与繁衍就是这般。”

“繁有繁的好处，以繁琐的规矩，构建出稳定的结构，其实是族群发展的必然结果。”

“用最繁复的构造，保护着最纯粹的心，这不就是域修士追求的境界？

当道境越发高，所追求之物也变得越发纯粹，反过来说，让自己越纯粹，道境也越容易提升。”

“繁与简，其实是不断发展的，繁琐的极致便是归于简，而简单事物的延伸与积累，必会导致繁的出现。

就如道友的剑，尚未达到繁的极致，如何归于简，如何归于一？”

霄剑道前行的身影，突然停下了。

他站在一片竹林旁，立在那平整的石板路上，双目没有任何神色，自身宛若泥塑。

【最纯粹的心】？

‘师父，弟子想修剑道。’

‘为什么？’

‘用剑多有范儿。’

【以繁琐的规矩，构建出稳定的结构，简单事物的延伸与积累，必会导致繁的出现。】

霄剑道右手虚握，一把长剑落在他掌心，向前一刺、一撩，开始做着简单的剑招动作。

因他沉浸剑道已过漫长岁月，此时每一招，似乎都带着某种道韵。

刺、劈、云、抹、挂、撩、绞、挑、点、崩、截……

一套没有关联与承接的基础剑招，被霄剑道反复演练，而在演练的过程中，招式开始连接，开始出现了用招套路，且套路不断繁琐。

不多时，他身周出现一道道虚淡的幻影，这些幻影演练着繁杂的剑招。

霄剑道自身静静而立，苦苦思索，满是追忆。

不知何时，他露出几分微笑，轻轻舒了气。

“师父，你教错了。”

阁楼中的刘百仞眼一瞪，差点就要冲过去质问，怎么就教错了。

“剑道的极致，并不是先做加法、再做减法，”霄剑道喃喃自语，“剑法的最高境界，也并非是简单一句无招、归于道。

削减剑招以至于无招，不过是落了下乘。

真正的无招，其实是这般。”

霄剑道闭上双眼，长剑向前一划，没有任何法力加持，甚至没有半点剑啸之声。

但下一瞬，他额蹦出了道道虚影，这些虚影持剑而舞，将霄剑道从修行至今所有的剑招、御剑之法，同时施展开来。

剑招越来越多，剑势越来越繁杂。

那片竹林无声崩陨，霄剑道身周虚影占据了方圆百丈之地。

若从空中俯瞰，那是一个规整的圆，其内的幻影已不可计数，已呈山呼海啸之势。

乒！

霄剑道手中的长剑突然崩碎，自剑尖至剑柄末端，尽数化作了末。

他却含笑并起剑指，指尖轻轻一震，周遭虚影崩塌，化作一缕缕流光朝他指尖汇聚，凝成了一把七彩斑斓的剑刃虚影。

“繁的极致，便是简。”

“大道终归一。”

“剑无须合一，道为剑，道为我，道为剑。”

“用剑，不帅气吗？”

“最纯粹的心，就是出剑。”

霄剑抬起右手，剑指前点。

仁皇阁外围数层阵壁同时碎，本是蔚蓝的天空突然出现了一道浅浅的划痕，千里之外云路崩碎，数千里外出现了一狂风，吹散了连绵云。

仁皇阁各处，一道道目光落在霄剑道身上。

这中年文士模样的超凡剑修，嘴角带着温和的笑意，慢慢睁开双眼，自身竟没有半点威压、半点气息波动，宛若凡一般。

超凡境后最关键的一步，他迈过去了。

“师父，这才是寒光一剑，但这并非弟子之道尽的那一剑。”

霄剑道转过身来，对着站在远处阁楼前的吴妄作了三个道揖。

“多谢无妄殿主指点！多谢无妄殿主指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