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身份，却见他凑了上去，面色沉痛道：“这位小哥！生死有命，还请节哀。为今之计，该早些殓发丧才是！尊亲为盛朝漕运而死，也是死得其所！我必禀明上官，多请抚恤银钱、以慰亡灵。”

那民夫哭声才稍稍止歇，只是不住俯身行礼：“小民谢孟渠长……俺只求您拨一架车，好叫、好叫小民将二叔尸身送回去……”

孟渠长颔首，召来不良卫，简单吩咐了几句，那不良卫便快步离去。很快便又折返回来，手里拉着一架独车，到那民夫手中。

民夫哀声未止，又是道谢、又是央求周边民夫。众便七手八脚地、帮他将尸身抬上车，看着他渐渐远去才罢。

杨朝夕默不作声、看完整件事，只觉小民命贱如蝼蚁。活脱脱一条命，说没便没了。然而在官吏眼里，不过是说几句好话、多出一点银钱便可平息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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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来这位孟渠长，对民夫溺亡之事的处理，可谓驾轻就熟、恰到好处，还能照顾到民夫丧亲之痛，已经算是能力不错的小吏。

只是他许诺多请的抚恤银钱、能不能实现，便要另当别论了。杨朝夕此时，也只能持观望态度。

倒是一圈中，夹杂着几个熟面孔，令杨朝夕不禁心一动。知道后续探查，算是摸到了些有用的绪，只要再稍稍用心，定能挖出一块真相来。

譬如那孟渠长身边的两个不良卫，便是与他有些瓜葛之。几前在择善坊伏击虎妖等凶徒前，弘道观淳宗子尚思佐，便亲自给他指认了这两。正是五年前在洛水边窨井外的茅舍中，负责看守他的石崖子申景宾、木崖子邵庚贤。

那时杨朝夕被掳走囚禁，龙兴观的道士换负责看押他。被尚思佐、方七斗、卓松焘等救出时，这两位道友恰好在场，便承受了不少怒火和皮之苦。后来不知为何，两双双从龙兴观脱出、当起了不良卫，一直在武侯张松岳麾下当差。却没想到，又被派往了这里，负责河道疏浚的监工与卫戍。

而民夫中另有一，身高九尺、肌虬节，站在堆里，如鹤立群一般。虽是民夫扮相，眼里却凶光闪烁，一看便知不是寻常的、那种逆来顺受的民夫。

杨朝夕刚靠近时、便已认出他来，恰是那在鹤殇酒肆偶遇的武者熊百杀，擅使斫马刀，粗莽易怒。只是此刻、并无寸铁傍身。

如果说申景宾、邵庚贤只是听从上官调配，过来做些差使。那么熊百杀这样一个脾气武夫混进来，若说没有猫腻、鬼都不信！

杨朝夕不动声色，悄悄将崔府符信收好，又从地上摸出两团黑泥，在常服上、手脸上抹出污垢。这才凑上前去、自荐道：“孟大！俺是邙山猎户，力气足、水好，闷在水里死不了！进城来想谋个挣钱差事，求大收留帮带！”

孟渠长这才注意到脏兮兮的杨朝夕，一改方才沉痛模样，笑容可掬道：“好事！好事！本官最喜提携年轻后辈。这渠道疏浚虽然又脏又累、但每有二百五十大钱，个月余、回山娶房娘子都绰绰有余！邵庚贤，你带这位小哥去那边帐里签个劳契，便可安排下水做活。”

邵庚贤自那夜尸变吓了胆子，便不敢再呆在择善坊武侯铺。于是思来想去、便拉了申景宾一起，咬牙拿出二十两积蓄，找到德懋坊武侯铺的武侯董仲庭，求到了一个转调的机会。前刚刚转来、便被派来此处，负责河道疏浚的现场监工与卫戍。

此时听到孟渠长吩咐，邵庚贤忙几步窜上来、拉了杨朝夕便向最近的一处帷帐行去。因五年来杨朝夕容貌大变，他也没认出来，反而一路简单问些姓名、家中长辈、婚配与否等问题。

杨朝夕便信胡诌，随意打发掉他。又以胡诌的姓名，在帐里签了份标着“下水劳作、量力而行，若有溺亡、生死自负”字样的劳契。

劳契签完，邵庚贤便把他拉了出来，一面走一面道：“这里做活都是两搭伙，你一个来，却是不好安排。你若肯把今脚费孝敬给孟大，我便代大给你指个力气大的搭伙。以后做活挣银钱，岂不省力得多？”

杨朝夕做出恍然之色，心疼万分似的、从怀里摸出钱袋，不舍地拿给邵庚贤道：“官爷！俺今刚来、还没挣下银钱，这些便是家底了。你可得多照顾小民！”

邵庚贤一把夺过钱袋，随手抓了抓、笑道：“你这只有百十枚，剩下的先欠着、明再向你讨要。不过本官做事向来厚道，可以先帮你把事办了！”说着，邵庚贤用手指了指渠中船只，“你看，那几个落单的、还有那傻大个！都是没有搭伙、一个死撑的民夫。你想与谁搭伙呢？”

杨朝夕故意犹豫半晌、才指着那“傻大个”道：“官爷，他力气一定不小。俺想与他搭伙……”

邵庚贤一愣，旋即哈哈大笑：“有眼光！有眼光！那便是他了。”接着便扯开嗓子吼道，“熊大，你过来！”

杨朝夕也跟着傻笑起来，露出心满意足的神态。

那“傻大个”闻言转过来，一双牛眼冒着凶光。正是在鹤殇酒肆中，与他有过一面之缘的武者熊百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