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已满十五岁的少年皇帝，名字叫季珉。

这名字是先皇临终前起的。

当年还是婴儿的他从元亲王府抱出后，他原来的名字便不存在了，彻底与元亲王府划清界限。

皇帝将其托付给太后与几位内阁大臣抚育。

没有童年的他每便在枯燥的讲堂中学习治国之道、藴养帝位品德、磨炼帝位心术……

至少目前来看，他所表现出的能力是担得起大任的。

所批阅的每一份奏折都是谨慎认真对待，所办理的每一件事务都是兢业亲为，生怕出现一丝疏漏。

能在太后威压的笼罩下，生生为自己拼出一些地位，说明能力并不平庸。

小小年纪，便养出了一些帝位之相。

他本该能早一点亲政的，只可惜发生了太多事压在他的肩上，比如狸猫太子案、最近的平阳王府……

这一件件案子如一堵堵墙挡在他的面前。

无法前进半分。

更何况上面还有太后这尊大佛压着。

比起老辣且政治能力极强的太后，他显然是不够看的，只能藏在影里慢慢成长，寻找机会。

“陛下，陈大来了。”

荣公公迈着轻步来到案桌旁，小声说道。

年轻皇帝抬望去。

虽然有侍卫提前汇报过，但亲眼看到担架上浑身是血的陈牧后，年轻皇帝还是吓了一跳。

不是说没用刑吗？

怎么这家伙会这么惨？

西厂这帮废物到底在搞什么！

“下官六扇门总捕陈牧，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躺在担架上的陈牧努力想要起身，但疼痛袭来以及的无力疲惫感只能让他躺回担架，歉意道。

“下官身负重伤，无法起身跪拜，请陛下恕罪。”

望着陈牧龇牙咧嘴的疼痛表，年轻皇帝最终确定这家伙并没有在装，而是真的很疼。

与此同时，一怒火袭上胸腔。

因为他之前问过西厂的，是否对陈牧用过刑，得到的答复是没有。

可现在陈牧这副德行，要是说没受过刑，傻子都不相信。

总不可能是他自己作的吧。

难怪朱雀使会把于公公他们都抓起来。

压下心中火气，年轻皇帝露出了温和的笑容：“陈卿受苦了，早知卿身负如此重伤，朕也就不勉强你来了。”

“陛下哪里的话，君要见臣，便是只余一残气，卑职便是爬……也要爬着来见陛下。”

陈牧笑容苍白。

看着躺在担架上的陈牧，少年皇帝面露复杂之态：

“之前朕就一直想见见陈卿，可惜公务繁忙始终未有时间，如今你我二第一次相见却是这番形，让感慨。”

努力装作老成的稚音线中，透出几分威严，或许是刻意为之。

这一次陈牧并未回答，而是保持沉默。

大殿内很安静。

安静的落针可闻，却也透着一无须的压抑气势。

这是独属于皇家的气势。

少年皇帝摸着温凉的紫檀扶手，笑道：“穆香儿一案、鞠春楼一案、平阳王府一案……真是彩啊。卿之办案能力试问天底下……有几个能比得上，恐怕独一吧。”

少年皇帝目光温和，里却有着难以言喻的锋芒。

又是捧杀。

陈牧真心想骂两句。

他脸上挤出笑容：“大炎王朝能辈出，彬彬济济，卑职不过是运气好，凑巧了案子而已，这都是圣上洪福之恩，岂敢如此自傲。况且平阳王府一案本身就是陛下亲力督办，足见圣上办案能力远胜于卑职。”

你捧我也捧，我这马舒服吧。

陈牧暗暗吐槽。

少年皇帝意味长的看了他一眼，低望着案上关于陈牧的一些资料，摇轻笑：“倒是比朕想象中要滑很多。”

陈牧再次保持沉默。

“知道朕为何突然要召见卿吗？”

少年皇帝问道。

陈牧立即摇：“卑职不知。”

少年皇帝脸上泛起一丝莫可名状的笑意：“其实朕也不知道，只是突然想见卿，可惜……”

可惜什么，他却没有说下去。

陈牧微微皱眉。

少年皇帝站起身来，慢步走到案桌下，望着担架上血渗出衣衫的陈牧，注视了良久，淡淡道：

“陈卿伤势如此严重，那便回去好好休养吧，改朕再与卿好好闲聊。”

嗯？

这就完了？

陈牧心下一怔，念急转之际，脸上挤出一副感动的表：“多谢陛下关心，那卑职就先告退了。”

然而尴尬的是，门的护卫却并未进来抬担架。

陈牧就这么愣着。

天际的云霞犹如织锦铺陈，将一抹金黄色的夕阳光华洒大殿，无巧不巧的笼罩在陈牧和少年皇帝的身上。

淡金色的瘦脸斜飞剑眉。

霞色氤氲，犹如在少年皇帝的身上涂抹了一层金色圣光。

如梦似幻，极不真实。

而橘色的霞光却将陈牧身上的血迹映照的格外清晰，红的就像是一抹即将坠落的残阳。

一站着，一躺着。

一高高如苍龙，一凄然如尸体。

仿佛勾勒出生与死的界限。

将陈牧的表尽数收眼底，少年皇帝才缓缓开道：“送陈卿回去。”

门护卫进，抬着担架离开了大殿。

直到担架消失于视野中，年轻皇帝面上笑意褪去，只余一双英目。

“陛下……”

这时，一道苍老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是一位白袍老者，发犹如蛛丝一般在眼前垂落，半掩着一张充满岁月沧桑感的脸庞。

他双手呈上一份刚刚画好的画像。

“天命图已经画好了。”

天命图。

这是当年预言一脉天机宗最为出名的绝技。

只要是两初次见面，便可利用皇族圣气与天道霞光，配合通天修行，画出两未来的结局。

少年皇帝转过身，望着眼前的画像，面无表。

画里是刚才那一幕：

一沐浴在万道金光之中高高在上，而另一却浑身血色浸染躺于大地上，宛若尸体……

这就是两未来的结局。

一生，一死。

老缓缓说道：“天相看命，相看天，天道有无常，之命途坎坷。这副天命图当不了真，但也有些预兆，陛下看看就好。”

年轻皇帝笑了起来：“您老可是天机老最为得意的弟子，朕信你。”

他摇叹道：“朕倒是有些顾虑了，区区一个捕快何必如此看重，费了您老三年修为，真的抱歉。”

老者拱手：“为陛下分忧，乃老夫职责。”

少年皇帝拿起天命图，放在阳光下，仔细看着躺着的尸体，唇角笑容冷蔑：“终究不过是一个死而已，还以为有多大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