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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烟凉端起茶盏，发现茶水喝得见底了。

她起身，去厨房拿茶点。

踏进厨房，刚架起炉子煮起热水，沈议跟了进来。

他倚在门边。

春阳透窗而来，美大袖裙曳地，手执淡青蒲扇，有条不紊地把火炉里的炭火扇得更旺一些，睫影在她洁白的面颊上跳跃，那双微翘的杏子眼依旧妩媚风流。

他看着，脑海中浮现出许多过往。

寒烟凉是天枢的首领，看似养尊处优妩媚娇贵，可她绝不是一个懒惰的。

当年他在锦官城生病发烧，她也曾衣不解带地亲自照顾，就如同她亲自为阿兄烹茶这般殷勤。

她本来就是个好。

可惜，那个时候的他不以为意。

那个时候，他只在意她卑贱的出身，他根本看不到她的好。

也万万没想到，她竟然会是洛阳太守的私生。

沈议坐到厨房的矮墩上，安静地看寒烟凉烹茶。

美宽袖轻盈，随着她打扇，他闻到的并不是焦炭味儿，而是浅甜的梨花香。

寒烟凉轻笑：“君子远庖厨，厨房这种地方，岂是沈小郎君该来的？发都还没，去太阳底下走走吧。”

言外之意，便是不要在这里打搅她。

沈议小声：“君子远庖厨，指的不是不能进厨房，而是不该杀生，你引用错了。”

寒烟凉一阵无语。

沈议是特意来惹她生气的吧？

她放下蒲扇，拿铁钳捅了下火炉，冷笑：“我出身三教九流，自然没有沈小郎君读书读得多。虽然我只堪堪认得几个字，但也确实用不着沈小郎君来笑话我。”

沈议：“我没有笑话你，我只是实话实说。”

寒烟凉呼吸，很有把水壶砸他脸上的冲动。

她黑着脸，用铁钳狠狠捅了捅火炉，溅起无数火星子和炭灰。

沈议呛得咳嗽了几声，随即垂下眼帘，薄唇一弯：“我知道你现在已经不喜欢我，甚至，你还有点讨厌我。我也承认，过去都是我咎由自取，咱们两个的事上，有七分错在我。”

寒烟凉本来不想再跟他提起从前，见他非要提起，还把错误划分得如此泾渭分明，不禁气笑了：“沈小郎君的意思是，还有三分是我的错？不知道我错在何处？”

“错在不知道自己的出身。”沈议很认真地分析，“如果你一早就知道自己是洛阳太守的儿，那么我娶你也不是不可能，咱们又何至于闹成现在这样？”

寒烟凉扭过。

她握着拳，重重捶了捶自己的胸。

活活被沈议气到胸闷！

“烟烟，”沈议递给她一碗茶，凝视着她扭曲的小脸，格外好声好气，“我想重新追求你一次。这一次，我仍旧是沈家郎君，而你，你不再是玉楼春的寒烟凉，你是殷家的大小姐，是洛阳太守的千金。烟烟，你给我最后一次机会，好不好？”

寒烟凉接过茶碗。

她把那碗茶全部泼在沈议的脑袋上。

她扬起朱唇，吐字清晰：“滚。”

琥珀色的茶水顺着沈议的面颊滚落，将他洁白的衣衫染出大片褐色。

茶叶淋了满，弄脏了他刚洗净的发。

他喉结微微滚动，良久，突然抬高声音：“寒烟凉！”

寒烟凉挑衅：“作甚？”

沈议突然抓住她的手，不管不顾地吻向她的唇。

“沈议！”

寒烟凉惊呼。

挣扎之中，不知是谁踢翻了火炉，烧得滚烫的壶水泼了满地，腥红的炭火洋洋洒洒到处都是，沈议踩到茶叶脚下一滑，狼狈地往炭火上跌倒！

寒烟凉眼疾手快。

她一把拽住沈议的手腕，另一手揽住他的腰，抱着他在空中旋转了半圈，最后重重倒在炭火上。

沈议趴在她身上，呆呆看着她：“烟，烟烟？”

皮烧焦声触目惊心。

寒烟凉俏脸雪白，猛然推开沈议，利落地翻进厨房角落的大水缸里。

沈议呆滞了很久，才转身奔向水缸：“烟烟！”

失而复得的狂喜，从内心狂涌而出。

寒烟凉定然还喜欢他，否则，又怎么会舍命保护他？！

厨房门，萧弈等闻声赶来。

他们都看见了寒烟凉保护沈议的那一幕。

气氛诡异。

南宝衣偷偷瞅向沈议绝。

本就鸷的将军，表更加黑沉，左眼下的刀疤狰狞扭曲，垂在袖管里的双手握紧成拳，南宝衣甚至能清楚地察觉到他绷紧如弓弦的身体。

她又望向沈议。

他趴在水缸边缘，唤着寒老板的小名，声声关切，声声喜。

一个新欢一个旧，偏偏还是亲兄弟。

这还真是……

修罗场啊。

她正要叫侍去请府医，顺便缓解缓解这紧张的氛围，沈议绝突然面无表地大步离开，仿佛要去杀泄愤似的。

南宝衣大气都不敢出，试探地望向萧弈。

萧弈懒懒一笑，对她倾身低语：“娇娇乖，咱们别管。”

……

他说不必管，可是南宝衣根本放不下寒烟凉。

私心里，她是不愿意寒老板再跟沈议有牵扯的。

她抱着茶点来到厢房，寒老板的伤已经包扎妥当，腰间系着一条红罗裙，上身缠着一圈圈纱布，并没有穿上襦，锁骨和腰肢露在帐中，格外妩媚妖娆。

她靠坐在床上，不知道从哪里搞来的烟管，也不知道抽了多久，地板上已经落了一层烟灰。

抬眼见她进来，她夸奖道：“还是我们南娇娇有心，知道来探视我。”

南宝衣放下托盘，小脸担忧。

她拿过寒烟凉的烟管，小声道：“沈将军可生气了，一下午都没见影。寒老板，你到底钟谁啊？既然已经和沈议一刀两断，为什么还要保护他？当时你没看见，沈将军脸都黑了！”

寒烟凉歪了歪。

不能抽烟，她便嗑瓜子吃，边吃边道：“其实吧，当时我也没想太多，下意识就那么做了。换了别也是一样，哪怕是个不认识的小孩儿，我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这无关，只是强者的本能而已。”

南宝衣盯着她的眼睛：“当真不喜欢沈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