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妃这厢已经开席，才开始宴饮。六皇子端了酒盅，陪着众轻啜了一，眉微闪，竟是甜酒，咽下去有一樱桃的清香，知道必是侍候的小厮得了招呼，脑子里不知怎的，却是闪过秦念西低眉微笑的模样。

席间，康家长子见六皇子对张老太爷敬重有加，与张家大郎更是十分亲近，心中暗自不解，从未听父亲和弟弟们提起张家与朝廷有和牵扯，眼前这景象却不知为何。却也不敢多问，只是说些不痛不痒的旧事，直说到江南西路耕读传家之风极为兴盛。

六皇子才对着康大老爷举杯道：“我原一直在京里不觉得，如今出来才知，一家子里供出个进士十分不易，康老先生学问大家，康家更是出了两位一甲进士，实属难得。认真论起来，正是因为有了康大老爷这般，愿意顶门立户的兄长，朝廷才得更多英才。”

康家长子忙躬身举杯道：“不敢当殿下谬赞，不过是在下愚钝，读书上没有天赋，只能尽力扶助兄弟。”

“可见江南西道英才辈出是有道理的，知取舍，知进退，是门大学问，一家子里想出地，只读圣贤之书，却肩不能挑手不能提，不说养不活妻子儿，就连自己都养不活，还不愿接受现实的读书，天下该有多少。耕读传家，耕读二字，果真大有学问。”六皇子感叹道。

“父亲常教导我们，江南西路富庶不及两浙路，发达不及沿江沿海，土地肥沃不及湘楚路，往来便利不及中原，唯有勤恳务实才得兴旺。”康大老爷忙答道。

“这像是你父亲说过话，你父亲一生教书育，随一说，便是至理名言。”张老太爷笑道。

康大老爷忙拱手道：“父亲常把张家叔父挂在嘴边，十分怀念当年和您一起外出游历的时光，若不是有弟子在身边，这趟无论如何也要同来。家母的病，劳您和真费心了。”

真只埋吃那素包子，听得说起自己，忙道：“听我那徒弟说了，你母亲的病，有念丫在，应是无妨，无须过多担心。”

“康兄无须多虑，内子病相信你也该有耳闻，便是世侄治好的。因她年纪尚幼，又是孩儿家，内子不让我多言，还请多担待。”蒋峰达得了严冰的嘱咐，不得对外提起秦念西替她治病的事，更不知六皇子竟已知道此事，此时见真提起，连忙帮着安抚康大老爷。

话间意思十分明了，康家大老爷一听便明，见席间众俱都了然于心，竟连六皇子都无一分惊讶的模样。又想起前阵子听到的一丝儿风声，六皇子身负重伤，在这山中疗伤，既是他都默认秦念西手段高超，说不得也曾得过医治，便立即拱手道：“多谢真和蒋家大郎指点，既如此，在下也放心了。”

夜风习习，久违热闹的清风院月上中天时，才散了席，各自回去安歇。

六皇子伴着广南王太妃趁着夜风，散着步，祖孙俩心都极好。六皇子见外祖母面带笑意，便问道：“那尹家姑娘可算是过了老祖宗这关。”

“瞧你这意思，还替她捏把汗，外祖母挑剔的紧是吧？”广南王太妃笑着打趣道。

“是孙儿说错话了，孙儿是瞧着您老家喜秦家姑娘，怕她受苦。”六皇子忙解释道。

“认真说起来，如今阿念也吃不了什么苦。若是真碰到让张家大郎两难的，他们自在豫章城生活便是，阿念在这一处还是挺自在。只阿念孤单得紧，有个疼她的舅母，岂不更好。”广南王太妃感叹道。

“孙儿瞧张家大郎的意思，是要挑个秦家姑娘喜欢的。”

“阿念可不会这么想，她只想让他舅舅挑个自己合心意的。所以才难得啊，哎，可惜了……”

六皇子知道外祖母的意思，心中猛地一顿，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沉默了下去。

广南王太妃突然从六皇子这沉默中感觉到了一丝什么，心里却是五味杂陈，竟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了，只又叹了气，想说些什么，又咽了回去，转移了话题道：“我瞧着那姑娘，身上有一子说不出的让暖心的味儿，也聪明，是个有成算的，这样的孩儿，倒挺适合做张家媳。”

严冰帮着送了康家三位眷回院子，到了院门，严冰捏了捏尹艾的手悄声道：“明我就得下山了，咱们姐妹好久没有在一处了，今夜你和我一起歇息如何？”

康太太在旁边听得这话，正不得儿多了解些张家，或者说是秦念西的事，立即接话道：“艾姐儿去和冰姐儿做个伴儿吧，我和你外婆这就歇了。”

严冰忙屈膝致谢：“多谢长辈成全，几年没见妹妹，晚辈可是想得紧。”

康家老太太笑道：“艾姐儿一到家，就说要找时候去看你，知道你在山上治病，又是失望又是担心，这都瘦了不少。”

尹艾撅了撅嘴笑道：“是外祖母疼惜孙儿，这不是见着冰姐姐了，艾姐儿马上就把长回去。”

严冰笑着捏了捏尹艾的手，对着康家母打趣道：“叫晚辈说啊，这会子这样正好，省得长出多余的来，那喜服穿上不好看。老祖宗，您说冰姐儿说的是不是？”

尹艾直羞得满脸通红甩开严冰的手，康家老太太却笑道：“还是冰丫说得对，你们姐妹俩快去吧，再说下去，我老婆子可舍不得放你们走了。”

见得儿和严冰高高兴兴去了，康太太心极好。康家老太太望着眼角也长出皱纹的儿，嘴角挂着的那抹轻松愉悦的微笑，捏了捏她的手道：“可见姻缘这东西，看的还是缘分，你这块心病，算是断了根了。”

康太太倒似一幅松了气的表：“可不是这话儿说的，儿原还担心那小姑娘不好对付，如今看来，竟是个极好相处的。你瞧瞧今儿晚上，一路都是她变着法儿照应着艾姐儿，那么大点儿的孩子，多难得。”

康太太给母亲奉了碗茶，又道：“您瞧瞧咱们家，仪姐儿萱姐儿，和她一般大，这会儿还只知道在您怀里撒娇呢，就是艾姐儿，自小儿懂事，这么大的时候，也只知道疯玩。这样乖巧懂事的娃娃，就是让着她些，什么都依着她，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康老太太倒似心里极欢喜，点道：“就是这话，哪家没有点难念的经，这张家可是打着灯笼都难找的好家。我瞧着张家大郎，心里就替艾姐儿高兴。这样的哥儿，虽说，虽说是过继的，但打小儿在张家老太爷身边长大，品俊秀，风仪出众，能力本事也没得挑。咱们这一路上，包括到这清风院，处处安排妥帖。艾姐儿嫁给他，多少好。”

“好是好，就是母亲这病，不知为何真竟没露面。”康太太叹气道。

“你这孩子，咱也要反过来想想，你听道云法师那意思，我这病是要针灸的，估摸着总有些不方便。瞧着今这势，家许是替咱们着想呢。我倒觉得，严家丫不会骗，你瞧她现在那气色，可不是光彩照。”

康家老太太接过抿了一茶，压低了声音道：“你在两浙路你不知道，先前我听说，蒋家已经备下了后事。”

康太太听了大吃一惊道：“竟如此严重？”

康家老太太点道：“可不是，蒋家老太太在庙里上香，我可巧遇上了，她跟我痛哭了一场。你也知道，严家丫极得蒋家二老重。”

“冰姐儿也是我瞧着长大的，可不是个简单孩子，她和艾姐儿自小儿的，若没得这回事，张家大郎，兴许还不上咱们艾姐儿。要说这也是好有好报，我听艾姐儿说，冰姐儿私底下行了不知道多少善事。”康太太感叹道。

“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