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意由帐中行出，望向旷远天际，不远处山水明净，叫望之心中也随之变得开阔澄净几分。

此时，有行走间甲胄佩剑相击声响起，许明意下意识地转看去，只见身披软甲的少年正大步而来。

见是吴恙，她眉眼间现出笑意，当即快步走去。

“如何？对方有多少马？”见他毫发未损，她的语气便也很随意。

“千而已。”吴恙道：“但并不是来寻事的——”

不是来寻事的？

许明意一怔，旋即道：“莫非是投诚？”

吴恙点了，笑着道：“为首者称是久仰国公大名，得知国公此番起事，便立即马不停蹄地赶来了。”

许明意也不禁笑了，这才哪儿到哪儿，都不再观望观望的？

本以为是个借机滋事的，孰料是赶来投诚，还叫吴恙专程跑了这一趟。

但和气总比打架要来得好。

就是不知临元城内的范知府会如何选了。

他们不愿强攻临元，除了无意制造不必要的伤亡之外，还有一条思量在——

临元城乃繁荣富庶之地，其内秩序完整，这也是他们选中临元的原因之一。既要作为一处据点，那便要从长远来思虑，若是可以，他们并不想过度坏其内的秩序。

正如未曾选择强攻京师，而是退至临元，亦是出于相似的考量。

这道理很浅显，若真要直接强攻京城，且不说京师防守森严，皇帝再不做，怕死却是一等一，城外各营兵力粗略来计亦有十五六万——

纵然许家军仗着骁勇善战，可在数上打个平手，但此战非一之战，他们作为谋逆一方，身处皇城之下，粮供应便是等难题。

更不必提朝廷必然不会坐以待毙，京师有难，各处兵力调度定不可能含糊以待，再有各方嗅到血腥气的豺狼——

到那时，他们许家军无异于置身笼中，根本无路可退。

他们是要赢，而非是要同谁赌气，傻到要拿命去拼个鱼死网，好叫他坐收渔利。

趁朝廷还未来得及做出完整应对，先占下临元这处要地，筑起防守，才是为长久计。

“不必担心。”吴恙察觉得到她的心思，道：“范应此时怕是已经如坐针毡，纵然他最终仍不肯降，亦还有其它法子可想。”

许明意看向他，四目相对一瞬，她心中便已了然。

其它法子……

比如……

嗯，那就且看今夜是否能等得到消息了。

历来行军打仗，虽处处皆有血命相搏，但她曾听祖父说过，纵然是对敌时，亦有道怜悯。所谓擒贼擒王不仅是为图胜算，也是为减少双方伤亡——兵法之中，兵不血刃方是上上之策。

有同样想法的不止是许明意。

还有临元知府范应。

范知府已经一整未进食，便是一水也未喝过。

现如今府衙外聚集着许多百姓，无不是为了劝他放弃抵抗。

他何尝不想！

既能活，谁又想死？

更何况如今他肩上担着的不仅是自己的生死，还有那些守城的下属，这些下属中，多的是临元城土生土长的年轻，此时聚集在府衙外的百姓中或许便有他们的父母亲……

可……可他能答应吗？！

范知府心里苦，拼了命地想琢磨出一个两全之策来。

许家军等了三！

百姓们等了三！

他又何尝不是等了三？

他就等着许家军派偷偷潜城中来劫持他呢！

怎么偏就不来呢？

堂堂许家军，怎么就不能再主动点！

迟迟未能等到劫持自己的，范知府表示很失望。

于是他决定自己制造机会。

“大，元东家到了。”一名衙役得堂中禀道。

“让进来。”

那穿一身湖蓝色夹袍走了进来的中年男，正是元氏商号的东家元德志。

“民参见大。”元德志规规矩矩地行礼。

范知府似有若无地叹了气，道：“隐之，不必多礼，坐下说话罢。”

隐之是元德志的表字，他待接物一贯有自己的一套本领在，私下同这位调任临元不过两年的范知府关系颇为不错。

而自许家军来了临元城之后，他便被“请”来了府衙作客，只是这客作得太久了些，许家军来了几，他便在府衙里住了几。

名为客，实则谁都看得出这是变相软禁。

“此番将你留在府衙中，实为形势所迫，贤弟向来通透，该是知晓这其中的利害……”范知府语气无奈。

元德志道：“范兄身居此位，此举是出于何等考量，我自是明白的。”

元氏和镇国公府乃是姻亲，许家军兵临城下，为免同元氏里应外合行事，只是软禁他一个元氏东家，已是很给他元氏一族体面了。

“明便是三之期……”范知府吃了今的第一茶，却吃出了饮酒的架势来，将茶盏重重一放，叹气道：“此处没有外在，便也同贤弟说一说心里话……本官的为，你是知道的，一贯也不在意这些虚名！若能救得一城百姓，免去一场战事，这所谓忠正之名是也没什么可顾惜的！”

“可……若一旦降了……”范知府的声音一下子低了许多，眼里也有泪花闪动：“我一命无关紧要，可远在靛阳的老母亲，还有一族老小，必然是要受我牵累，遭朝廷迁怒……”

元德志心沉重地点。

他与范知府接触虽存了利益谋算，却也当真敬重对方的为。

他曾不止一次地感慨，当今陛下虽是内里不堪，但幸得大庆还有这些好官在，否则怕是还不比今之光景。

他知范知府这番话，并非是在做戏。

可……他又能为此做些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