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田齐的后裔，元城王氏原本住在齐地，直到汉武帝时避仇才搬到这来，数十年后出了汉元后王政君，五侯崛起，王莽代汉，一时间这座魏郡边缘不起眼的小城俨然成了龙兴之地：免租免税，粮食自留，赐爵，皆大欢喜。最新地址发送任意邮件到 ltx Sba@gmail.ㄈòМ 获取

可在世里，这样的地方，却成了流民盗贼眼中的香饽饽。

元城以东，缓缓向西推进的庞大的流民贼队伍中，有捂着永远填不饱的肚子，望着前方憧憬道：“听说元城囤积了十年的粮食，足够吾等吃到老死。”

“听说元城里家家户户都用彩绢装点门户。”

队伍里有打了哆嗦：“我不要彩绢，我只想要保暖的裘衣，都开春了，还这么冷。”

“那得从富身上扒。”

他们出了一阵轻薄的笑：“我不止扒富户，还扒他们妻的。”

但很快就被渠帅喝止了：“让迟妪听到，汝等想死么？”

众讷讷闭上了嘴，和其他群盗不同，来自平原的河阻贼们有条规矩：不得欺辱子，只因他们的统帅便是位。

迟昭平虽号迟妪，实则不过三十余岁。十年前大河决，元城因为有朝廷重金修筑的堤坝保护，在洪水中幸免，但下游的平原郡就惨了。

那时迟昭平刚嫁作，作为有名姓的，她也出身小地主之家，婚后颇为幸福，岂料一夜之间汹涌大水轰然而至，将一切都毁了。

睁开眼后不见农田里闾，只见四周茫茫的浑水，亲失散，丈夫落水，他可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游泳能手，可在迅猛的大水中，昔优雅的泳姿却变成了狼狈的狗刨，迟昭平对他最后的印象是不断伸出来挣扎的手，以及他张大声呼喊时，涌嘴里的黄水。

迟昭平原本姣好的嗓音，便在大水中哭哑了，至今说话像是含着沙，仿佛那些溺死丈夫的泥水也一起灌进了她中。

迟昭平是带着孩子，抱着房梁幸存的，当最迅猛的洪峰过后，接着是长达数月的煎熬，房屋里闾、农田耕地全都泡在水里，粮食或冲走或受霉，数十万挣扎在生死线上。但朝中却只顾得上讨论要不要恢复禹时九河故道，州里才赈了几万石粮食，杯水车薪。

那一年，死于水中者数万。

这之后十余年，因为不加治理，黄河只能在大平原上自己寻找新道，一会夺了瓠子河，一会又欲并济水，像条巨蛇一般在兖、青两州扭来扭去，百姓则是它身下战栗的蝼蚁，每一次变动，都会带来灭顶之灾。

讽刺的是哦，朝廷给平原取的新名字，居然是“河平”。

脸呢？

“河平？河平？河不平！”

喊着这样的抱怨，流离失所的百姓，漫无目的的在水中行走着，饿殍倒毙，悬釜而炊、相食，成了每年司空见惯的场，迟昭平只能抱紧自己的孩子，避开那些看向她们娘俩森森的目光，也绝不走到易子而食那一步。

迟昭平一个小子，能活到今天，靠的是在娘家学的手艺：博彩。

迟氏过去是开设赌坊的，玩六博、八投之戏，总能吸引大量闲汉倾家产投，他们废事弃业，忘寝与食，穷尽明，继以脂烛，就盯着那小小的骨色子。

哪怕是水灾，哪怕是末，城里的赌坊依然兴旺，失去一切的们孤注一掷，想要将过去的美好重新赢回来。

迟昭平偷看过家中的《博经》，先与霸占她的好言劝说，出资开盘，无所不利，众以为。后来就自建赌坊，这行当，永远都是庄家赢，而迟昭平就被传得更秘了，她也不否认，很享受这份光环。

财富越聚越多，更有许多簇拥着这位赌，愿意做她的打手。

直到去年夏天，难以预测的大水再至，迟昭平再度失去了一切，这次连孩子都在洪峰中失散，再也没找到。

大水消退时，她手中只剩下一枚脏兮兮的骨色子。

迟昭平恨大河，恨那令绝望的黄色，这也是新朝的德色。

说博设庄积累的名望，让迟昭平身边聚集了不少迷茫的，随着这位愤怒母亲的沙哑声音，开始捡回湿漉漉的农具，削尖木棍，却不再认命，而是愤怒地冲向没受灾的县乡，杀死官吏，放开粮仓。

因河患再度失去生计的流民不断加，从数百到数千，队伍渐壮大，青州牧调遣上万大军，将流民贼往外面赶。他们遂离开了只留下洪水与泪水的老家，进兖州寿良郡。

开春的时候，景尚的大军和兖州牧向东方泰山动进攻，欲剿灭樊崇，倒是迟昭平等暂时没管，他们遂往官军大后方走，顺着大河故道向西南方摸索求活，慢慢到了元城附近。

这时候，迟昭平积了十一年的怨恨忽然了。

“我听说，皇帝只要拿出征匈十分之一的钱粮手，就能让大河回归故道。之所以放任河水流淌祸害平原，全是因为害怕河水复归后，会浸了王家在元城的祖坟！”

甚至还有说，本来当年洪水是要往元城灌的，皇帝为了保住老家，令扒开了大堤，让下游的平原挡了灾！

不管是谋论还是真相，元城都成了水灾难民们愤恨的靶子，时至今，他们早就对招抚、赈灾不抱希望。

迟昭平给茫然流的群盗指明了方向：“一切都是因为元城。”

那里不仅有粮食，有富户，还有让他们流离失所的元凶！

“打下元城，有吃的。”

“掘了皇帝的祖坟，可以报仇！”

迟昭平沙哑的嗓音高呼：“仙告诉我，毁了沙麓，平原的水患，就能消退！”

……

第五伦的老师扬雄，在王政君驾崩时，曾奉王莽之命，为其作过《元后诔》，里面长篇大论讲了元城王氏的历史和德运：”陈田至王，营相厥宇。度河济旁，沙麓之灵。太之，天生圣姿。豫有祥祯，作合于汉……“

虽然王莽代汉，靠的是“汉高皇帝之灵亲自禅让于予”的鬼话，但没多少信，撇去他给自己加持的圣光环，真正的现实是，王家作为外戚，全是靠裙摆上位的。

说出去毕竟不太好听，新朝建立后，王氏只能拼命渲染生在元城的种种祥瑞，诸如祖庙枯树来了第二春等等，为制造了种种圣迹，加以祭祀：在元城县外，修筑五鹿城将老家委粟里和祖坟围起，又建设沙亭，将王家圣迹沙麓保护。

总之，元城俨然成了大新龙脉，颇受朝廷重视，那边常年驻扎着一千郡兵，还要求一旦有事，周边的寿良、治亭、魏成等郡必须第一时间救援！

所以接到报后，第五伦先借故撇下属令史熊等，先与马援商量开了。

“据元城来的告急，这次的流民贼与平素不同，兵驱赶非但不散，反而越来越多，且直接向五鹿城、沙亭进攻，两地各有兵卒两三百，皆被困住，而元城守军亦被阻于县中，不得互援。”

马援和第五伦一样，对朝廷的元城龙脉不以为然，只问他道：“伯鱼以为如何？救，还是不救？”

“当然得救！”

虽然平素没少吐槽元城仗着地位特殊，趾高气扬，不承担上计义务，可第五伦分得清轻重缓急。

“倘若元城失陷，那皇帝只怕要勃然大怒，我这还没热乎的魏成大尹也做到了，只怕要最先被问责。”

马援倒是无所谓，回家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