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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烛郡外城半城的工厂区，荆家的冶炼工厂，厂房高墙四周的哨嗒里，正打瞌睡的吕老顿时被下面传来的声音惊醒了。

周围静悄悄的，街灯光亮如炽，远处似乎有狗叫。吕老伸出看了看正在巡逻的两个保安，打着哈欠说道：“祥瑞御免，祥瑞御免……唉，老李你有没有酒，忽然来瘾了。”

“尿就有，你下来我给你尿一泡。”一个老保安嗤笑一声，懒得理会吕老这个酒鬼，继续带着年轻保安绕着工厂巡逻。

银血五大商会几乎都垄断了某一行业，听家的军工，泉家的轻纺，罗家的陆运……而荆家垄断的则是钢铁行业。除去红月堡垒外，荆家在东阳区还有三座矿产，麾下一共有八家冶炼工厂，其中五间都在玄烛郡附近，很长一段时间‘荆钢’就是‘东阳钢铁’的代言。

炼钢需要大场地，大器械，而且极容易引起安全事故——每年死在工厂里的工就不在少数——因此荆家相当重视厂房安全。其他工厂顶多就是安排个大爷看门，而冶炼工厂却是在墙壁四周建了四个哨嗒，安排了四个守夜保安，并且工厂距离巡刑卫分部很近，发生什么事都能很快获得支援。

工厂区所在的‘外城半城’，属于一个比较特别的地方，一是因为它其实处于外城之外，并没有城墙保护，二是因为它被玄江支脉环绕，既方便了工厂用水，也让工厂凭江修建了建议的防御设施，因此被称之为‘半城’。

守夜保安分为两队，一队守在门，另外一队则是巡逻厂房四周和厂房内部，每15分钟换一次，相当频繁。巡逻保安路过哨嗒时，要跟看更对号，一来问问有没有什么事发生，二来提醒看更别打瞌睡——资本家请你回来可不是睡觉的。

因为巡逻保安自己也没得睡，自然乐意吵醒整个晚上都可以休闲坐在哨嗒里的看更。

不过类的睡眠，是不会终结的。哪怕每15分钟就被吵醒一次，但吕老依然很快就再次睡。

其实他白天也不是没睡觉，但在工作时睡觉，总让他有种莫名其妙的安心感。

但老年的睡眠总是很浅的，吕老很快就被奇怪的响动惊醒了。他揉揉眼睛，赫然发现是工厂正门那边传来喊杀声，不由得又惊又惧。

怎么回事？

难道又有工过来讨薪了？

吕老以前也当过荆家的工，自然知道里面的门门道道。在工厂里打长工，工钱一般是一年一结，但不是所有都能拿到手，毕竟工工钱可是油水最丰富的地方，荆家部上上下下都会摸一下抽一手。

一般来说，工能到三分之二的工钱，就算是运气极好，可以感谢老天爷了；如果只拿到一半，那说明你跟部关系不太好，平时没有帮部跑跑腿拍拍马；如果只拿到三分之一，那说明你平时得罪了部，说不定还偷懒被抓住了。

最惨的工，自然是没拿到钱——他们未必是偷懒，甚至可能是最勤奋的一批，但他们运气不好：被部发现他们好欺负。

是的，如果你在玄烛郡被欠薪了，不是因为你得罪了，不是因为你工作偷懒，更不是因为什么七八糟的原因——只因为你好欺负。

部也不是傻子，他们焉能不知一点钱都不给就是让工去死？但他们既然敢这么做，就证明他们笃定工不会反抗，无力反抗。而且这部分工并不多，成不了什么气候，其他拿到钱的工也不会帮他们，因此每年都会有许多被欠薪的工。

外城黑帮之所以存在，也是源于各种诉求，工欠薪就是其中之一。黑帮当然不会帮工去讨薪得罪资本家，但他们有能力威胁工厂部——部只是商会的狗，又不是银血，他们被打了，只能自己解决，没给他们出。

因此如果工加了黑帮，部一般也不会搞这种工，算是一种平衡的默契。

当然，加黑帮当然也要‘保护费’的。如果运气不好，你刚完保护费，但黑帮就被其他黑帮吞并打——譬如现在已经灰飞烟灭的倚天帮——那你还得再一次钱进其他黑帮。

在这样一重重‘收再分配’‘增值服务税’的搜刮下，工一年的薪酬自然被他们拿掉了大部分，但工如果节省点，还是能勉强度活的。

而最惨的那批工，因为没拿到钱，几乎只能等死。

有时候，他们会乖乖去等死，但有时候不会。

兔子急了也会咬，要死了自然也会鼓起勇气，凑个几十一起到工厂门闹事讨薪，吕老活了五十多年，对这种事早就见怪不怪了。

至于成不成，那倒要看主管的心如何。如果主管觉得工厂明年还会缺，需要给工一点点甜，那就可能大发慈悲发点工钱；如果主管觉得工厂随便招都招到，那自然是懒得理会那群穷鬼，直接吩咐保安将他们棍打出去。

吕老觉得这次他们要来讨薪，那可真就撞到铁板——城外的天际流民一茬一茬的，随便喊一声招工包吃就能一堆蜂窝而上，根本不怕招不到。

而且吕老听说厂里打算下一年少招点，毕竟这年到处都在打仗，货运不出去。一边是少招，一边是只管吃就肯死命的流民，厂里会怎么选，用脚趾的灰指甲想想都知道了。

吕老因为是老工，当看更的工钱也不多，因此部们也没怎么克扣他，至少给他一点点工钱去买根烟抽抽。不过他已经做好就算部克扣自己的工钱，他也要死皮赖脸留下来的准备——在外面更找不到工作，在这里至少还有饭吃。

至于回家找儿子……呵，他可没这么好脸，而且儿媳泼辣得很，与其回去给儿子添麻烦，还不如在这里养养老。

就在吕老胡思想的时候，他发现正门那边的声音越来越吵，直到一声刺耳的声音划夜空——

砰！

是铳声！

吕老吓得瘫坐在哨嗒里瑟瑟发抖。这声铳声仿佛是冲锋号，当第一声铳声响起后，整个半城四面八方也响起纷刺耳的铳声！

喊杀声，叫骂声，整个半城开始混起来！

轰！

正门方向那边忽然出一声巨响，吕老马上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是工厂大门被轰开了！

“火！火！”

“快来救火！”

“造反了！他们造反了！”

“巡刑卫呢！？巡刑卫呢？巡刑卫在哪啊！？”

吕老躲在哨嗒里面，听见外面天雷地火的炸声，根本不敢冒，只想静静等待巡刑卫大队的到来——以前也发生过类似的事，工们集体讨薪，有误杀了其中一名工引起剧烈冲突，但驻扎在外城的巡刑卫大队很快就赶到，迅速镇压不法分子。

而且这群民肯定也不敢待多久，杀放火之后肯定就撤了！

果不其然，过了十几分钟，吕老就听见外面的喊杀声逐渐减弱，坏者似乎从工厂撤离，但外城方向却是传来了猛烈的铳击声——巡刑卫大队赶过来了！

太了！

那群贼子怎么可能敌得过巡刑卫？

吕老心思浮动——我要不要出去喊两声？如果其他发现我一直待在哨嗒里，肯定会说我偷懒，但我现在下去，就能证明我也能反击过了，说不定还有奖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