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要杀我？”

骤然听上去好像有点无厘，杀你还要什么理由？但乐语确实不明白：他跟音隐无冤无仇，也不会跟音隐抢圣者遗物。既然音隐达成了目的，为什么不自己离开逍遥快活，反而还要对他这个重伤残疾补刀？

音隐沉默了好久，就当乐语以为自己要两腿一伸的时候，他忽然说道：“我想继续为白夜效力。”

乐语惊讶得魂都回到体内了。

“很不可思议吧？一个刺客想为一个革命组织办事……但在这一年多内的时间里，为你们这群没常识的逆光分子擦，替你们收拾手尾，却是我过得最舒服的时光。”

“你们每个都像太阳一样闪闪发亮，虽然每个都各有缺点，但都有闪耀夺目的意志。跟你们一起工作，我觉得我仿佛也变成了一个伟大的，一个有意义的，一个……善良的。”

“但我如果想回去白夜，就得将所有知者都抹杀。只有这样，星刻郡的故事才由我来编造。安倩那边，蓝炎会处理好，我唯一要处理的目标，就是你，流星。”

乐语表变得十分复杂，但他现在已经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皱着眉看着音隐。

但音隐却读懂了乐语的表：“你是想问，为什么我不背叛吕仲，帮助白夜夺取星刻郡，再凭借这个功劳获得圣者遗物……或者，我可以在一开始就表明自己想要圣者遗物的态度，让白夜协助我？”

乐语点点。

“是啊，为什么我不这样做呢？”

音隐半张脸露在光线里，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其实林锦耀也不是非得要死，只是他声望太高，如果他不死，我就没办法获得夺城计划的主导权。林雪恩也不是非得要死，只是没有他这个死掉的‘内’，白夜总部就不敢往星刻郡倾斜资源……”

“你也一样。”

音隐看着乐语，明明脸还是笑着，但眼角流出了泪水：“我也不希望你死，所以我才让蓝炎给你一张车票，然后我也给你一张车票，目的就是希望你能和你妹妹去炎京，离开星刻郡这个是非之地。”

“但是我看见你的时候，为什么我还是能毫无迟疑地对你痛下杀手呢？”

音隐终于绷不住脸，嘴角微微抽动，身体颤抖起来，眼神里的悲伤浓郁得无法化开：“为什么呢？”

他猛地吸一气，无可奈何地长叹一声。

“你看见的那个能说很多大道理，为白夜鞠躬尽瘁的‘音隐’，是我的面具。”

“你没看见的那个杀如麻，为了获得极神兵不择手段，掀起动，心狠手辣，除了自己不相信任何的刺客‘’，也是我的面具。”

“有些面具，戴的太久，就再也摘不下来了。”

“所以，我既想为白夜效力，却不相信白夜会为我争取圣者遗物。我渴望成为像你们这样善良勇敢的，却为了自己的目的心狠手辣不择手段。”

“我心向光明，却扭曲如尘。”

“真正的我，可能在十三年前那个夜晚，躲在父母尸体下不敢动弹的时候，就已经死了吧。”

“现在活着的，只是一个拥有两副面具的……双面。”

夜风呼啸，远方的火光黯淡下来，遥遥可闻的喊杀声也已经完全听不见。

“一切都结束了。”

音隐看向气息似有若无的乐语：“你也要死了。”

“我听闻，用净魂邪魔之剑吸取生命力，可以让不感到任何疼痛就死去……你痛吗？”

乐语侧过，用余光看向远处躺尸的陈辅，轻轻叹了气：“痛。”

身体不痛。

但某个地方很痛。

痛得他有点想就这样死去算了。

“虽然我没有这个意思，但……你是唯一一个知道我所有经历的……朋友。”

音隐说这话时，表变得有些奇怪，问道：“你愿意原谅我吗？”

刚一说完，音隐就忍不住了，他嘴角翘起，哈哈笑着摇，眼角泪水如河，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哭。

乐语也笑了。

他用尽最后的力气，轻声说道：“我不愿意……”

“但是……”

还没将话说完，乐语就感觉自己失去了所有的力气，眼皮沉重地闭上眼睛。

不知道过了多久。

可能是一世。

也可能是一瞬。

乐语睁开眼睛。

他看见满身伤痕的千羽流躺在地上。

外面，明月当空，尸横遍野。

乐语低看了看手上的净魂邪魔之剑，剑很漂亮，符文血红明亮，剑身滴血不沾，从里面传来的阵阵生命力，让乐语时刻都感觉到力充沛。

他张开嘴，想说些什么。

但整个屠宰厂，现在就只剩下他一个活了。

最后，乐语也只能无可奈何叹息一声。

千言万语，万般惆怅，都随着这句话，烟消云散。

“算了。”

（第一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