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修在晌午闻讯赶来时，原是强压怒火、摆出温和面容，向这陆指挥请教原委。地址失效发送任意邮件到 Ltxs Ba@gmail.com 获取最新地址

不想那军痞并不愿多搭理似地，只冷森森道：“这田，哪个租的？”

大宋重文抑武，况且指挥使前又没挂个“都”字，若只比真实的地位，姓陆的区区小武官，与郑修这样的畿县县丞是无法相提并论的。

没有资格摆谱的武，却有恃无恐地跑到文官的地盘上摆谱，只一个可能：受了大物的指使。

郑修心中疑云更盛，嘴上含混道：“此为开封府辖内的系官田产，春初才租给一个城郭户经营。陆指挥若得了上峰办的公差，不如，由本官引着，移步县衙，与知县说说？”

陆指挥嘴角一撇，挥挥手，下令军卒们暂停填埋，却仍睨着郑修道：“有劳县丞派个去城里，叫那租田的城郭户来。天子脚下，吾等又不是土匪山贼，挖田地，断财路，也须与事主说个明白。”

郑修咬了咬牙。

且不说姚欢如今得了孟皇后的青睐，哪怕她只是个普通租户，为流民修屋、为县里办学的两桩举动，就足够令郑修敬佩了。

郑修本不愿，在男该挺身而出的时候，将个给县里行善的推出去挡枪。

但禁军小目的意思很明显，今天要见着姚娘子才谈。

郑修只得让王犁刀往开封城去寻姚欢。

……

姚欢坐着王犁刀的骡车奔到田时，还没偏西。

见到眼前形，她本能地有些发怵。

上辈子在现代社会，她靠脑子和做ppt吃饭，项目的对手再刁滑，起码表面上是斯斯文文坐在谈判桌边的。

此刻突然面对一支不知为何要寻她晦气的大宋正规军，打眼望去乌泱泱一片，粗蛮煞气能盖过呼啸的西北风似的。

她一个整里与文官良民打道的小买卖，何曾见过这种阵仗。

来自成群结队的雄动物的压迫感，令她战栗。

原来穿越小说里的大主光环都是骗的！

我怎么好像，腿开始哆嗦了啊。

姚欢往郑修和王犁刀身边挪了挪。

郑修低声对她道：“姚娘子莫怕，我是朝廷命官，有我和犁刀在，他们不敢对动手。况且，娘子你是朝廷旌表的节。”

姚欢一个激灵。

旋即给自己鼓了鼓士气——对啊，我是公家盖章了荣誉的，我还差点成了赵家的妃子呢。

她撇过，望见不远处，自己所雇的那些流民们瑟缩在一处。

当中其实有不少青年，但一眼看去就是不会反抗的模样。

大宋流民太苦了，而且苦惯了。

苦难并不一定像小说里那样，会戏剧化地激发他们的斗志、搞出聚义梁山的壮举。

苦难更多时候，更令对权贵怕得要死。

但流民们的目光，其实很复杂。

有焦急，有惶恐，但又蕴含了倚靠的信任。

在他们看来，姚娘子这个挺年轻的小，既然不同于开封城里那些美丽却又较弱的千金闺秀，既然能出来行走江湖，能不偷不抢地租下官田，能与县里官员说上话，能给他们这些逃荒者盖屋子付工钱......她就应该同样能有本事，去与眼前这些粗悍的军爷们涉。

两个还没桑枝高的娃娃，大约觉得现下的气氛没有早间那般紧张可怖，默默地挪过来，伸出脏兮兮的小手，试图将田埂上被禁军铲倒的小桑树扶起来，种好。

姚欢的目光落在娃娃的脚上。

眼看冬至了，田里土坷垃都冻得硬梆梆，这俩娃娃脚上还是露着趾的旧单鞋。

姚欢眼眶发涩，胸中发滞，喉汩汩甜腥味上涌。

什么世道！

文明盛世的曙光？

曙光个。

仅仅是刚刚活下来、还谈不上真的温饱的子，都不让过？

姚欢心道，我当初是花了自己的血汗钱，租的朝廷的官田，白纸黑字立的契，朝廷给我免的税、我也又捐出去办教育了，朗朗乾坤，我为啥要怂？

她觉得腿肚子似乎不那么抖了。

她走到田，对好整以暇坐着、手拿皮囊喝酒的陆指挥使跟前，恭敬问道：“军爷缘何突然来毁田？”

陆指挥也不起身，只抬了眼皮向姚欢道：“好教娘子得知，殿前司看中此处，要练兵。”

“周遭抛荒之地甚多，为何要毁了能产桑稻和鱼虾的良田呢？”

陆指挥笑道：“对呐，娘子你也知道，自己这些是良田。既然你们已将这些地整饬过了，吾等只需稍稍填平，就可让官健们在其上练，岂不省事？”

这是话吗！

姚欢勉力捺下几分怒火，继续道：“军爷，先夫活着时效力于环庆军，论来，先夫和军爷，都是大宋官健。可否请军爷看在同袍未亡的份上，给个示下，是殿前司哪位大官看中了民这几处薄田，竟是连开封县出的官契，也能不顾的？”

陆指挥终于站起来，眼一眯，嘴角一噙，盯着姚欢道：“拿你的牌坊出来压？你那贞节牌坊若真的管用，我们怎么会接到军令？小娘子，爷好歹是个指挥使，你以为爷想大冷天地带兄弟们出来活儿？没办法呐，上就看中你这片风水宝地了，征纳来练步骑军阵，明年在金明池边演武给官家和百官看。你说，这是不是连县令都不敢怠慢的大事？”

他扭过，指着虾田边给流民们盖的庐舍，又道：“本使方才去检视了一圈，他们说那排屋子，也是娘子出钱盖的？嗬，娘子好阔气，给一帮河北来的乡佬，居然盖的瓦房。正好，今晚，本使的兄弟们，就歇息在此了。”

他言罢，下令手下几个牙兵，吆喝野地里的禁军兵卒们，收了铁锹家伙事儿，十一队，去占流民们的屋子。

姚欢骇然，急走几步，撵上陆指挥，从怀中掏出一个金锭子。

那是午间她急慌慌随着王犁刀离开饭食店时，楼上练琴的李师师瞧着不对，赶下来问过形后，塞给她的，道是昨去端王府给歌姬们排新曲子后，端王赵佶所赏。

金锭子个小不起眼，却起码值十贯铜钱，最适合打点军。

不想陆指挥背起手，只呲牙冷笑：“说了我们不是山贼土匪，要你的钱作甚。待爷们休整得好，才有力气平田。”

姚欢几乎是求他：“指挥大官，眼下挨着腊月，流民们露宿在野地里，要冻死的。”

姓陆的一指郑县丞：“他不是本县的父母官么，瞧他着急的样儿，想来民如子，你找他去。”

姚欢手足无措地捏着金锭子，回看郑修。

郑修也觉得窝火极了。

但他毕竟是个为官十几年的老江湖，熟悉狐假虎威者的套路，于一旁观察时，看出了些门道。

他上前来，望着陆指挥大摇大摆走远的背影，对姚欢道：“姚娘子近来，可是在京中得罪过殿前司的长官？”

姚欢摇。

郑修道：“今这军，气势汹汹，却不愿和知县照面，而要我派将你寻来，说明并非是我们县里得罪了。”

姚欢明白。

想来，知县必也怀疑是她姚欢招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