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酉时初，梅十二从冯家的马车上下来，抬望着冯府的门楣，一时有些出神。

阿予的话仿佛仍在耳边——

“您的子，在后天傍晚，酉时三刻到戌时一刻之间。”

“诸事皆宜，百无禁忌。”

梅十二的眼中浮起些许微笑，又很快消散。

“梅先生，您这边走。”冯谅在近旁作了一个请的姿势。

傍晚的夕照洒在梅十二的肩，将他的脸映照成灿烂的金黄色。

他调整了片刻自己的呼吸，像往常一样，从容地踏上了冯府的石阶。

……

夜晚的酒宴上只有梅十二和冯远道两，梅十二既不饮酒，也不动筷，冯远道问及原因，梅十二说自己“过午不食”。

冯远道一时惊讶，“梅先生平也礼佛？”

梅十二笑着摇，“不礼，只是习惯罢了。”

对着一桌的鱼佳肴，冯远道再次意识到自己的失礼——以往这些款待客的事他从来不管，都是李氏在前后张罗，当时只觉得饭菜都给下去做就好，动动嘴皮子安排任务有什么难的？

没想到这次自己大包大揽说要亲自宴请小友，就出了这样的糗事。

——原来梅先生晚上不吃东西的呀！

真是大意了……

另一梅十二并不感到冒犯，他向下要来一壶清茶，仍旧以茶代酒与冯远道一番清谈。

那边给了台阶，冯远道立刻就坡下驴，只是这一场心准备的晚宴，最后吃了还不到半个时辰就结束了。

冯远道和梅十二很快回到思永斋，一进门就望见冯嫣与李氏正坐在一处闲谈。

母二的手上和近旁的桌上放着一团一团刚刚理好的各色棉线，魏行贞原先抱着锦盒站在旁边，等着冯嫣和李氏将线团放进盒中，一个盒子放满了，他便将盒子盖上拿去别处，再换个空盒子来。

这会儿棉线都理完了，魏行贞坐在冯嫣的身旁，与母亲一道闲谈。

“梅先生。”李氏起身与梅十二打招呼，“您来了。”

梅十二向着李氏躬身行礼，余光再次望向了冯嫣。

今晚的冯嫣也和前一样，脸颊上泛着淡淡的红晕，看着谁的目光都带着一抹温。

……是因为和魏行贞待在一起的缘故吗？

她那双柔和而细腻的手叉着置于身前，手背与十指洁白如玉，只有指尖带着些微红。

梅十二迅速地将目光错开看向了别处，以免被眼前的景象搅了心神。

“梅先生今天看起来心不错，”冯嫣笑着问道，“是碰上什么喜事了吗？”

——今萦绕在梅十二身边的气息依旧云淡风轻，但静默之中，却多了些微与往昔不同的张力。

梅十二无声地笑了笑。

他没有去看冯嫣的眼睛，只是垂眸望着近旁桌上的茶杯，“是啊，公子这也能看出来吗？”

李氏怔了怔，“什么喜事？”

“我找到了一味新的药材，”梅十二答道，“也许可以用来医治阿予的腿。”

“是吗……”李氏也笑，“那真是天大的喜事！”

众又寒暄一阵。

魏行贞始终站在一旁，沉默地凝视着这个所有都喜欢、尊敬，独独自己有些不太喜欢的医者。

虽然一时找不到这身上令自己厌恶的原因，但每当这个出现，魏行贞就隐隐地升起几分想带阿嫣离开的念。

不一会儿，梅十二与冯远道一道进里屋准备施针，李氏也跟着一并去了。

趁着客厅无，魏行贞低下，飞快地在冯嫣的脖子上吻了一下。

“我们回去吧。”他在冯嫣耳边轻声开。

冯嫣笑着揉着眼睛，“什么时辰了？”

“快到酉时三刻了吧。”

“好……我也有些累了。”冯嫣点了点，“我们进屋打个招呼再走。”

屋内，梅十二已经将自己的针匣打开，一块楔形的鹿皮上斜着几十上百支粗细不一的银针，冯远道盖着一条毯子躺卧在长椅上，一只脚缩在毯下，另一只已经绾起裤管，架在正前方不远的脚凳上。

李氏在一旁低声询问着昨梅先生送来的药药理，梅十二温声作答，下着针的手亦丝毫不。

冯嫣与魏行贞在一旁望着这一幕，静候李氏把她要问的话问完。

梅十二心中慢慢数着时辰，越是临近，便越觉得心中期待，期待又煎熬。

“娘。”他听见冯嫣在身后轻声开，“您先别问了，让梅先生专心施针。”

李氏恍然反应过来，“哎，瞧我……不打扰您了，您先施针吧。”

冯嫣轻轻拉住了母亲的衣袖，“我和行贞，今天也先回了。”

“好啊，早点休息。”李氏笑吟吟的，“今天辛苦你们了，在这儿陪我一天……我送你们出去。”

梅十二手中的针忽地迟疑，在半空中停住了。

——如果冯嫣离开，一会儿他要以怎样的借再接近？

现下离酉时三刻，还剩不到半盏茶的时间。

眼看李氏冯嫣与魏行贞三就要走出这间屋子，梅十二几乎要开说些什么，一道宫尖锐而响亮的传报声从院外传来——

“有旨意！”

在场之几乎全都认出，这是唐三学的声音。

原本躺着的冯远道也立刻半坐起来，然而腿上已经扎下去的七八根银针支棱在那里，裤腿一时半会儿还放不下来。

“梅先生，可否帮我先把这些针都拔了？”

梅十二颦眉，“……不好拔。”

“您别急，”冯嫣上前扶住了父亲的肩膀，“您就先和梅先生在屋里等着，我和行贞出去看看。”

冯远道有些担忧地望着儿，然后点了点。

等冯嫣几去到屋门，唐三学果然已经站在院子里等候着了。

他带着一贯叫不怎么舒服的假笑走上前来打招呼。

李氏望着他手中象征陛下亲临的圣旨，正要上前行礼，却被唐三学拦住了。

“今晚临出发前，陛下特意待过，现下时辰已晚，不要打搅冯府其他的清休。”唐三学对冯嫣与李氏笑道，“您与公子都不必在这儿候着，进屋歇着去吧。

“这旨意……是专门传给魏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