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遮雾绕，目迷五色，顾植民塞住鼻子，拨开云雾，进到屋子里，眼前犹如一片泽国，香味自库房弥漫开来，那是沤水的香膏。地址失效发送任意邮件到 Ltxs Ba@gmail.com 获取最新地址

屋里一片狼藉，膏脂横流。顾植民心下一沉。报社、校、工厂等地的数笔订单早已下好，不就是货期，如若不能按时货，届时，不仅愧对鼎力支持的朋友们，更会大大打击百雀形象。

顾植民冲上去翻看木桶，香膏遇水则发，表层已经彻底溶化，混上雨水，浑浊不堪。他心疼如刀绞，又如麻绳，好在经历过大风大，他强镇定下来，急寻来一块厚木板，换下碎玻璃，将窗户钉得严严实实。

顾植民顾不上瞎眼老，卷起袖子开始“抢救”，他将尚未污染的货品腾挪到净地方，将脏污货品堆积在一处，大块大块的香膏掉落地上，化成一滩滩污浊香水，小傅、阿凌和工们来上工时，心疼得眼都红了。

顾植民将况一说，众一阵哀嚎，丧气不已。小傅和阿凌脱下外长衫，挽起裤脚袖，默默加进来，众见状也行动起来，打扫车间，整理材料，归置实验室。

瞎眼老也来帮忙，被顾植民劝阻，他捡套自己衣裳，让老洗漱换下，自己则匆匆回厅收拾残局。

工小贾正要将整桶香膏倒在地上，阿平拦住他，只倾斜木桶，倒掉桶中积水，然后将还未溶化的香膏整块扣出，再将污染部分一一切掉，还能剩下许多。

小贾瞧见，又惊又喜，如此，便是不幸中的万幸，这些都是净香膏，可以装盒货，货压力也能小上许多。

他们连忙将况禀报老板，熟料顾植民坚决不同意，反而执意要将所有香膏全部弃用。

“百雀正在起步，一点恶名也不能背负！”

顾植民说起昨街所见，那成筐成摞的百雀空盒，刺痛了他的眼，更刺痛了他的心。如今大家用着他们产品，却羞于此，民众不承认百雀，这是百雀之耻，也是他的耻辱。

大家不由停下手中活计，看向老板。小贾也面色沉重，然而瞧着净净的香膏，尤自不舍，阿平拉拉他袖子，两俱都沉默下来。

顾植民环顾四周，扫过每一个的眼睛，又问他们，要做百姓信赖的品牌，最重要的是什么？

工们面面相觑，小傅举高胳膊，大声说道：“质量！”

顾植民点赞许。要做民族品牌，最关键的就是质量。他们必须从源抓起，严格把控质量，方是对品牌负责，对顾客负责。也唯有如此，才有打败洋货，做中华国货之希望。

小傅站在群里，大喊师父说得好。正如他小妹所言，倘若没有令国信赖、超越洋货的国货品牌，我们就自己做一个，如同萤火一般，也可以在黑暗里发一点光，不必等候炬火。

众一时为这话怔住。

一阵掌声突然啪啪响起，瞎眼老从亭子间转出来。他穿着顾植民的长衫，收拾齐楚，身上仍背着三弦、布袋，颇有一番半仙意味。他亦连连称赞顾植民，如今神州罹难，巨龙沉睡，正需他这般心有鸿鹄，振奋中华之儿。

老自称姓林，摸杆下趟子1半辈子，称一声瞎子灵，他感谢顾植民好心带他避雨，无以为报，只有一手算命测字的功夫，或可帮顾老板算上一卦。

瞎子灵满黄牙，声如洪钟，一双瞎眼却黑得出奇。顾植民有些意动，念及自己初心，不知何方能实现，此番正好测上一测。

瞎子灵从布袋里掏出挂合，挂合内装有三枚铜钱，用以摇卦。

他把铜钱给顾植民，让他随意丢掷。一事一测，心中默念所测之事即可。

“心无杂念，聚会神。”瞎子灵喝道。

顾植民双手合十，摇晃一番，抛出三枚铜钱，却是两字一花。瞎子灵伸手摩挲一番，记下卦象，让他继续抛掷，自己再摩挲掷出结果，如此往复，共计六次。

卦象既出，瞎子灵却不置可否，又问他四柱八字，然后掐指卜算。

只见他一双眉一时皱起，一时舒展，将顾植民一颗心吊得七上八下，好不难受。

瞎子灵思忖片刻，方道他所求之事前路坎坷，要想成事，须得攻克九九八十一道难关，极为艰险。

顾植民心中一叹，随即又觉释然——他既决心走上这条路，便已做好劈荆斩棘、砥砺前行之准备，遇到高山，翻过去便是，遇到低谷，踏过去便是，凭他什么风吹雨打，他只管踔厉奋发。

瞎子灵朗笑一声，直言自己算无数，如他这般坦、坚定之，却乃平生少见。

小傅拍手赞同，顾植民正欲说话，一阵喜鹊叫声打断他们谈话。顾植民望向窗外，大雨终停，阳光逐渐朗照，树上鸟儿抖着羽毛，喳喳叫唤不停。

这东方的黎城，经过大雨洗刷，仿佛焕然一新。顾植民望着眼前一派生机勃勃，转念想到，也许该给公司换个名字，如同此此景，雨过天晴，便是新的开始，新的希望。

工们听罢，都觉老板说得颇有道理，纷纷赞同。顾植民越想越妙，新名新气象，此番百雀遭难，是危机也是转机，倘若更名易姓，获许能带来一番蓬勃生机。

他想起过去那些梦境，夜里，一团飞舞升腾的鸟雀在满月与白云之间，在团氤氲浮动的雾气之间，呼朋引伴，在他顶盘桓、翱翔，然后裹挟着氤氲雾气，朝他俯冲而来，又贴着他脸庞骤然飙升，直上云霄，在清凉的月光下，它们向着远处飞去，掠过层叠的屋顶、塔楼，掠过滔滔的江水、河流……

瞎子灵想帮忙起名，顾植民断然拒绝，百雀如同他的孩子，更名这等大事，他万万不想假他之手。他沉吟起来。百鸟朝凤，百雀争鸣，此乃兴盛之兆，缺的只是一缕东风。

顾植民思虑半晌，终于给“百雀”加上一个“羚”字。

百雀天上飞，羚羊地上跑，天地相合，百事和谐。

一个羚字，让大家眼睛一亮。百雀羚，百雀灵！“羚”字在上海话里正有灵光、优秀之意，既吉祥，又优美，实乃佳名。

此时，窗外一道彩虹乍现，横跨天空，仿佛连接了过去与未来。小傅望见，笑着一抚掌——这正是天降祥兆。百雀羚，肯定灵！

话音尚未落地，门外一阵急促拍门声响起，一开门，竟是黄渡的同族弟弟安邦、兴国！他俩从蓑衣下变戏法般掏出大小包袱，冲族兄嘿嘿一笑，中气十足地叫一声堂兄。

顾植民忙请他们进来，询问父母况，族弟说家中一切都好，房屋抬高了地基，安然避过此灾，他倩带回去的东西业已收到，伯父母只怕他忧心，特叫弟弟前来传话，还倩他们带来了许多吃食用品，乡音乡味，聊以慰藉。

顾植民闻言长舒气，心中一块石落地。他见族弟支支吾吾，话尤未尽，连忙追问。顾安邦不好意思地挠挠脑门，十分憨直。

“龙王发威，做不成事，姆妈说老闲在家里也不是事儿，就想着，能不能到植民哥这儿搭把手。我们兄弟力气大，不拘点啥都行……”

他说着卷起袖子，让堂兄检阅自己结实身板，身上蓑衣惊得甩出一串雨水，洒落一片。

顾植民擦掉脸上水滴，哭笑不得，心里却也高兴——正愁手不够，他们这一遭，岂非是瞌睡送枕，来得正是时候？！

他望望张皇工们，鼓劲道，如今又添新帮手，只要大家众志成城，必能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