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包车在一幢白色洋房前停下，顾植民提着皮包，带着小傅从车上下来，两俱都一身西装打扮，梳着油，颇为时髦。地址失效发送任意邮件到 Ltxs Ba@gmail.com 获取最新地址顾植民看眼手里地址，确认无误。

此处树木成荫，清幽静谧，对面的小洋楼致优美，外围了一圈巧的白色栅栏，很是雅致。小傅付了车钱，一边好奇地四处打量，一边问道：“师父，我们不是去报社找张主编吗，来这里做甚？”

“不急，我们先见见这位梁小姐。此次机会难得，侬师母费了不少心思，阿拉神些。”

徐小姐本欲同行，奈何临时有事走不脱身，顾植民只能带着徒弟前来。

“待会儿进去且规矩些，勿要四处张望，以免失礼。”

“师父，我晓得的！”小傅嘿嘿一笑，不自在地扯扯胸前领带，“不过师父，今怎么突然穿起西装来，长衫不是也挺好？”

顾植民同他解释，原来这位梁小姐不是一般，她在上海中名声很大，尤其学生们，视她为偶像。梁小姐以时髦著称，民国十九年发行过一本《闺秀影集》，收录了138幅上海闺秀照片，梁小姐就是其中一员。她的穿戴用品一直为广泛讨论，甚至能掀起模仿风。如此影响力，若她肯为百雀羚站台，想来效果必定惊。

“梁小姐是个时髦，阿拉投其所好，穿得讲究点才好！”

顾植民拍拍小傅肩膀，两顺着小道进去，按响门铃。

片刻后，一个穿着丹士林布旗袍、盘着致发的中年开了门，望见两，有些讶异。顾植民连忙介绍自己是百雀羚公司老板，姓顾，与梁小姐有约。上下打量他们一番，着意看看他手里的大皮包，眼里透出明的光，末了，让他们稍候片刻，进屋里去询问主。

小傅吃了一惊，这位娘姨1的打扮气派竟不像是个保姆，反倒宛如中等家的太太一般。顾植民只冲他摇摇，让他不要多话。

片刻后，复又回来，请二进去厅堂小坐。

进得屋子，只见一片钢窗蜡地，墙上配着彩绘壁画，地上铺了地毯，宽大的玻璃窗嵌在梅花窗栏里，桌椅银器无不致。

珐蓝自鸣钟幽幽转着，端出一套瓷器给他们上茶，二连声道谢。

自称王妈，一边斟茶，一边与他们叙话，样子十分和蔼，只是不提梁小姐，见顾植民二反应全无，她脸色渐渐冷淡下来。

小傅全无察觉，顾植民却留意到她神色变化，不禁心下一沉，嘴边的茶水突然烫起来。眼见王妈眼底结霜，又见她不经意瞥一眼皮包，他灵光一闪，突然忆起妻子嘱咐，忙从包中夹层取出一盒包装雅致的润肤霜，一个红包，一并给王妈，嘴里连道辛苦。

王妈眼神柔和下来，也不推辞，转手接了东西，不过吃了开销2，态度自然不同，她脸上复又笑开了花。气氛终于又活络起来。

“哎呀呀，顾先生侬真客气，这可是顶顶好的霜膏……小姐就在楼上，即刻就下来的呀。”

顾植民忙道不急，又见缝针介绍起百雀羚润肤霜，好物配好，王妈用了若觉得好，只管再去他处拿，小傅也说笑做陪，逗得王妈咯咯直笑。

王妈笑罢，进得厨房去取茶点，屋子里安静下来。顾植民坐在沙发上，瞧着外面的梧桐树，心里有些忐忑，这位梁小姐做派讲究，品味不俗，未必瞧得上百雀羚。又思及方才险境，他感慨不已，多亏太太考虑周到，否则今这关难过矣。

“这些大家公馆家的娘姨大小姐3，同东家处长久了，谊厚，侬上点心，可不好轻易开罪的。再者承蒙家开门应门，茶水款待，开销一番也是应当。”

太太的话言犹在耳，顾植民当时不以为意，如今想想，不由叹服。

枯坐片刻，顾植民烟瘾上来，掏出雪茄盒，点上一支雪茄。这是他早先特意买来的，以备不时之需，今既来见梁小姐，他就换下了兜里烟卷，装上雪茄，也好充充门面。

正抽时，忽然鼻中触到一种独特的香水气味，伴着哒哒的脚步声，眼前浮现出一副富贵牡丹的图画来。

顾植民忙灭了烟，回，见一个二十余岁的款款过来，她卷发半扎，穿着件白色蕾丝无袖旗袍，脖间挂一串珍珠项链，粒粒如黄豆般大，足下踏一双高跟皮鞋，踩上厅堂地毯，无声无息。

这便是梁銮珍梁小姐了。她打扮新，气质却十分闺秀，脸盘圆润，见顾植民二，鼻尖微耸，露出一个极淡的笑来。她唤王妈替她取把团扇，又回招呼顾植民。

“久闻顾先生大名，今终于得见，幸会。”

“梁小姐客气了！得蒙拨冗相见，不胜荣幸……”

顾植民连忙起身，几寒暄一番，梁小姐却愈发冷淡，顾植民心中纳闷，不知何处不周，却不便细问，只更加放低姿态。他展出百雀羚润肤霜，梁小姐似笑非笑，并不细看。

聊过两句，顾植民仍想将话题转回百雀羚，梁小姐却摇着团扇，兜兜转转，总不接茬。王妈从厨房回来，还没进厅，眉已然蹙起，待见到桌上雪茄盒，脸色更是一变。

顾植民还在努力攀谈，丝毫未意识到危机早已悄然来临。他想起昨夜太太给自己补课，梁小姐在民国二十二年曾给《文华》艺术月刊拍过一张封面，他于是赞起梁小姐封面拍得极，轻抚曼陀铃4的造型雅致优美，不愧是上海滩引领时尚流的先锋者。

“封面那件旗袍弃用了盘扣，采用侧缝，暗扣开合，花色图案都极美，听说是您亲自设计？”

梁小姐眉一挑：“哦，顾先生还关注时尚？”

顾植民哈哈一笑，说道：“做时尚和做护肤品道理是一样，都是为***，相辅相成，梁小姐投身设计，切身为广大谋福利，实乃年轻之楷模！”

“不务正业罢了，比不得顾先生，既做实业，又搞时尚。顾先生紧跟流，这套西装是欧罗5新近才流行起来的款式吧。”梁小姐在鼻前轻摇团扇，脸上笑意近乎冰冷，“不过，选的雪茄盒却不太相配，可惜了。”

顾植民笑意凝住，这才醒悟过来，竟是雪茄坏事。他忙把雪茄盒收进包里，一时竟不知如何接茬，心想今次恐怕要辜负太太一番苦心了。

王妈见气氛不对，上前为他们续茶，又笑着对梁小姐说道：“顾先生为很是爽快，方才还同我说起小姐呢，说侬做设计和他做百雀羚一样，都是想跟洋争气。”她见梁小姐脸色和缓些，又道，“说来也可气，我也用了百雀羚的润肤霜，倒觉得比那些个洋玩意儿还好使哩！凭啥说阿拉中国的东西不如他们洋的？！”

顾植民笑望一眼王妈，感谢她帮打圆场，还给指了条明道。他顺势侃侃而谈，护肤品与时尚看似不相，实则彼此相通，护肤也是时尚的一种。大家选用哪种护肤品，看似是个选择，实际还是由当下风决定，也就是所谓“时尚”。

“然这时尚流又由谁来决定呢？”说到此处，顾植民语气沉重起来。

“洋！”

梁小姐不禁与顾植民异同声说了出来。这回她脸色已全然晴朗，眼底有了温度。

顾植民一鼓作气，直指要害。

“莫说护肤品和服装，如今千般行当，哪样不是洋们说了算？他们制定标准，他们掌握规则，我们不仅要遵守，还要拍掌叫好，长此以往，岂不彻底沦为无思想之傀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