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还没有升起来，汴河上面蒸腾着浓浓的雾气。地址失效发送任意邮件到 Ltxs Ba@gmail.com 获取最新地址～河面上停的漕船在雾气里若隐若现，船上不时划过柔柔的柳枝，像是水墨里的烟雨江南。

沉重地脚步声在汴河岸边响起，沿着汴河一路远去。

榷货物附近，一个引铺的主管吃惊地看着浓雾里闪出身形来的厢军，一下子张大了嘴：“这群赤佬大清早到这里来什么？快，快去禀告刘太师！”

一个身影随着话声迅速闪进雾气里，顷刻不知去向。

厢军没有停歇，径直奔向榷货务，不等看门的小吏反应过来，已经堵住了大门。

正有两个苦力找着巨大的茶笼从榷货务里出来，见到门被兵丁堵住，吓得一坐在地上，茶笼骨溜溜滚出去好远。

一个库吏急匆匆地迎上来，向带的军官叉手行礼：“今上元佳节，提辖怎么带兵到榷货务来？可是有什么要紧差事？”

小军官朗声道：“今全城张灯，上官命我们来这里看守，防备失火——”

话未说完，小军官从雾气里看见两个苦力的身影，还有他们身边不远处的茶笼，立时瞪大了眼高声喊道：“那两个杀才，怎么扛着茶笼从库里出来？莫不是贼？来呀，小的们把他们拿下，把这里围起来！”

今休假，榷货务自然也不该有换茶，有扛茶出来，当然就是偷的。抓到了盗贼可是有赏，听见军官的喊声，来的厢军立即振作起来，一涌而上。

几个厢军把两个苦力按在地上，劈盖脸就踢了几脚。

苦力抱着叫屈：“怎么能够随便打？我们不过是收了工钱，到京城里做苦力搬茶挣几斗米，怎么一下就成了贼了！”

小吏陪着笑上前一把拉住小军官，扯到一边道：“提辖，快快吩咐你的住了手，那两个是榷货务的苦力，按章搬茶，并不是贼。”

“按章搬茶？今朝廷上下全部休假，他按的什么章？我虽然是个厢军，也还知道规矩，今榷货务是不开门的，你不要诓我！”

小吏只管陪着笑，从袖子掏出一锭银子来，塞到小军官手里：“哥哥，拿去买两瓶酒与兄弟们吃。今搬的茶来不小，你只作不知道就罢了。”

小军官掂了掂手里的银子，连连冷笑：“今守榷货务，是司里韩判官亲自点将让我到这里来，发生一点事就要上报，你想用银钱封我的？”

小吏道：“生在世，有的时候就是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所谓难得糊涂。不瞒哥哥说，今天搬的茶都是有力之家商铺里的，莫说我们，就是韩判官也得罪不起。这些茶各种引都已经验讫，只是昨天没得及上船，今又找了来搬而已。”

军官听了小吏连哄带吓的话，不由笑道：“韩判官的老子如今在朝里掌着御史台，还有什么是他惹不起的！就是两位宰相也得看他脸面，你一个仓库小吏，也敢如此大言不惭！真是瞎了你的狗眼！”

一锭银子和升官得赏钱相比，显然还不足以让小军官动心。

小吏心里暗暗着急，他身上就带了这锭银子，原是要买点东西打发活的苦力们，不想却莫名其妙来了一群大胃的厢军。面上却一点都不表现出来，免得被这些赤佬看了机关，无法收拾。

在放假的时候从库里向外发茶虽然不合规矩，但相关的文书都已经做好，只要一咬死是昨天办完手续没来得及发完的茶，便就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大不了推出一两家有背景的引铺来，说是小吏们结权贵，又不是什么杀的事。

小军官见面前的小吏只是与自己夹缠不清，明显是在拖时间，心里不耐烦，一把把他推开，大步走向榷货务的大门。

先吩咐两个手下回三司衙门向韩综报告，然后便指派手下看住大门，另派两队马进务里的各库场排查，看看还有没有在不按规矩搬茶。

此时榷货务这里的动静已经传开，汴河上的几艘漕船借着浓雾悄悄离开，顷刻间就去得无影无踪。

刚刚还热闹无比的几家引铺都悄悄地关了门，只留下一间开在那里，两个主管站在柜台前笼着手，满不在乎地谈天。

汴河边一间不起眼的邸店里，刘太师坐在房里的椅子上，听着手下的禀报，眉紧紧地皱在了一起。

处处都算到了，就是没想到今年三司发了经，派了厢军过来防什么火。

开封府里有专门防火的厢军，要三司厢军过来凑什么热闹？刘太师隐隐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又说不出来，只好在那里生闷气。

他倒不怕韩综查出什么来，这种事刘太师和手下不知道做了多少回，套路都熟得不能再熟。一出了意外，果断壮士断腕，让被查出来的和茶顶罪顶赃，剩下的都隐藏起来就是。等到风声过去，还有的是机会。

不过刘太师老成，心里知道一个道理，说是留了后路，那后路却是越向后面退风险越大。即使换不出茶来，手里的茶引也可以在行新茶法后贴纳实钱换茶，不过那样一打折扣最少一大半利钱就凭空没了。这钱引铺还是赔得起的，不过参与的却经受不起这个损失。他们拿了主家的本钱出来经营，在主那里的地位全看每年能生多少利，如果只是正经做生意得的那点利润，在主那里的地位就岌岌可危了。

再是风光，身份上还是仆，一在主那里失宠，不能狐假虎威地借势，那就落地的凤凰不如。他们没了势力，刘太师就失了一半的助力。

事一环扣一环，一旦脱了扣，整个网络就出现危机。

刘太师心须让参与的获得远大于正常经营的利润，如果失掉了这次利用假期换茶的机会，那只能后蚂蚁搬家，让内应的榷货务吏修改账籍，一点一点把手里的茶引改变期换实茶。那样天长久，露的风险更大。

盘算着事的利弊，刘太师只觉得自己胸隐隐发痛。本以为今年借着茶法改革又能凭空发一笔横财，没想到事一开就如此不顺。

一个小厮从外急匆匆地跑进来，对刘太师道：“太师，那个领军的小军将不受彭主事的银钱，派围住了榷货务，还令回去请盐铁司韩判官去了！”

“知道了，继续去打探消息。”

刘太师用手揉着自己眉心，见小厮出去，又叫了回来：“对了，现在榷货务里向外搬的茶是不是‘朱’记引铺的？”

“禀太师，是的。”

“好了，我知道了，你出去吧。”

小厮出去，刘太师一下靠在椅子上，看着房顶出。

“朱”引铺除了东家，本钱主要来自城里的两位权贵之家，其中有两位主管就是这两家的。就看这位韩综识不识时务，有没有胆量动这两家了。

韩综中进士之前都是在外地州县任小官，中进士之后远走岭南，刘太师再是通广大也摸不清他是个什么脾，现在只好听天由命。大不了就舍了那两位主管，一切罪责都让他们扛了去，事暂时先停下来。

浓雾带着春天的气息，劈盖脸地扑在面上，让清气爽。

骑在马上的韩综脸却沉得要滴出水来，一语不发，只是随着带路小吏沿汴河急行。

徐平突然让自己派兵巡防，韩综就隐隐觉得要出事，却没想到是这种事。新茶法即将施行，现在有却乘着假期向外换茶，用脚也能想出来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