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双手：“开玩笑的开玩笑的，都是开玩笑的，我的老师跟我说，危险的时候开玩笑会很有效果，显得你有幽默感、会讲笑话，而且不那么怕死……完颜夫，您在希尹身边多少年了？”

陈文君没有回答，汤敏杰的话语已经继续说起来：“我很尊重您，很佩服您，我的老师说——嗯，您误会我的老师了，他是个好——他说如果可能的话，我们到了敌的地方做事，希望非到万不得已，尽量遵循道义而行。可是我……呃，我来之前能听懂这句话，来了之后，就听不懂了……”

“我看到这么多的……恶事，世间罄竹难书的惨剧，看见……这里的汉，这样受苦，他们每天过的，是过的子吗？不对，狗都不过这样的子……完颜夫，您看过手脚被砍断的吗？您看过那些被穿了琵琶骨的汉吗？看过院里疯了的吗？您看过……呃，您都看过，嘿嘿，完颜夫……我很佩服您，您知道您的身份被拆穿会遇到什么样的事，可您还是做了应该做的事，我不如您，我……嘿嘿……我觉得自己活在地狱里……”

“我从武朝来，见过受苦，我到过西北，见过一片一片的死。但只有到了这里，我每天睁开眼睛，想的就是放一把火烧死周围的所有，就是这条街，过去两家院子，那家真养了个汉，那汉被打瘸了一条腿，被剁了右手，一根链子拴住他，甚至他的舌都被割掉了，牙被打掉了……他以前是个当兵的，嘿嘿嘿，现在衣服都没得穿，皮包骨像一条狗，你知道他怎么哭吗？我学给您听，我学得最像了，他……嗯嗯嗯呃呃呃、啊啊啊啊啊啊啊……”

汤敏杰学的哭声在黑暗里渗地响起来，随后转变成不可抑制的低笑之声：“嘿嘿嘿嘿哈哈哈哈哈……对不起对不起，吓到您了，我烧死了好多，啊，太残忍了，不过……”

他脑袋摇晃了半晌：“唔，那都是……那都是风的错。那是……唔……”

房间里再度沉默下来，感受到对方的愤怒，汤敏杰并拢了双腿坐在那儿，不再狡辩，看来像是一个乖宝宝。陈文君做了几次呼吸，依然意识到眼前这疯子完全无法沟通，转身往门外走去。

“这件事我会跟卢明坊谈，在这之前你再这样来，我杀了你。”

扔下这句话，她与跟随而来的走出房间，只是在离开了房门的下一刻，背后忽然传来声音，不再是方才那科打诨的滑语气，而是平稳而坚定的声音。

“完颜夫，战争是你死我活的事，一族死一族活，您有没有想过，倘若有一天，汉打败了真，燕然已勒，您该回去哪里啊？”

陈文君的步伐顿了顿，还没有说话，对方陡然变得欢快的声音又从背后传来了。

“嘿嘿，华夏军欢迎您！”

陈文君牙关一紧，抽出身侧的匕首，一个转身便挥了出去，匕首飞房间里的黑暗之中，没了声息。她吸了两气，终于压住怒气，大步离开。

房间里的黑暗之中，汤敏杰捂住自己的脸，动也不动，待到陈文君等完全离去，才放下了手掌，脸上一道匕首的划痕，手上满是血。他撇了撇嘴：“嫁给了真，一点都不温柔……”

夜在烧，复又渐渐的平静下去，第二第三，城市仍在戒严，对于整个事态的调查不断地在进行，更多的事也都在无声无息地酝酿。到得第四，大量的汉乃至于契丹都被揪了出来，或是下狱，或是开始杀，杀得云中府内外血腥一片，初步的结论已经出来：黑旗军与武朝的谋，造成了这件惨绝寰的案件。

但在内部，自然也有不太一样的看法。

关于云中惨案整个事态的发展线索，很快便被参与调查的酷吏们清理了出来，先前串联和发起整个事的，乃是云中府内并不得意的勋贵子弟完颜文钦——虽然诸如萧淑清、龙九渊等作的领级物大多在局中负隅顽抗最终死去，但被抓捕的喽啰还是有的，另外一名参与勾连的护城军统领完颜方在时立的施压下，也吐露了完颜文钦勾结和煽动众参与其中的事实。

这样的事件真相，已经不可能对外公布，无论整件事是否显得短视和愚蠢，那也必须是武朝与黑旗一道背上这个黑锅。七月初六，完颜文钦整个国公府成员都被下狱进审理流程，到得初七这天下午，一条新的线索被清理出来，有关于完颜文钦身边的汉戴沫的况，成为整个事件发作的新源——这件事，毕竟还是不难查的。

审理案件的官员们将目光投在了已经死去的戴沫身上，他们调查了戴沫所遗留的部分书籍，对比了已经死去的完颜文钦书房中的部分书稿，确定了所谓鬼谷、纵横之学的骗局。七月初九，捕们对戴沫生前所居住的房间进行了二度搜查，七月初九这天的夜晚，总捕满都达鲁正在完颜文钦府上坐镇，手下发现了东西。

戴沫有一个儿，被一道抓来了金国境内，按照完颜文钦府中部分家丁的供，这个儿失踪了，后来没能找到。然而戴沫将儿的下落，记录在了一份暗藏起来的文稿上。

看到那份文稿的一瞬间，满都达鲁闭上了眼睛，心底收缩了起来。

戴小娥自被抓到金国后，便被分予完颜宗辅名下为，且于一年半之前，抵达云中府的针织作坊做工，这期间，曾有完颜宗辅的家领着戴小娥，远远地让戴沫看了一眼……

“……死间……”

这一刻，戴沫留下的这份文稿犹如沾了毒药，在灼烧着他的手掌，如果可能，满都达鲁只想将它立刻扔掉、撕毁、烧掉，但在这个傍晚，一众捕快都在周围看着他。他必须将手稿，给时立……

夕阳正落下去。

汤敏杰走在云中府的街，鼻间都是血腥的气息，他看着周围的一切，神色卑微、谨慎、一如往常。

战争是你死我活的游戏。

如果可能，我只想连累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