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声说道，多年以来，一直以纨绔轻浮外表待，却暗中收集了四枚龙珠的二皇子，露出了堪称睿智的眼神，他自信十足地劝说道：“加我的旗下，让我们一起去改变这个帝国和世界！”

“我向始祖立下誓言——库摩尔·克尔的一生，都将为令这个国家变得更好而奋斗！”

誓言铿锵有力。

在始祖仍有神迹降世的世界，无敢于背弃以始祖之名立下的誓言，这是注定守约的神之誓。

一切沉默了。

巨大的利维坦凝视着站立在山腰处的灰发男。

年过中年的老兵，最强的赏金猎茫然地低下。

——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里，参加这场争夺愿望的战争？

不就是为了改变这个国家，改变这个世界吗？

库摩尔和马特维，这两个他都很熟悉，虽然中可以说出辛辣的讽刺，但正因为他们都曾经亲历二十年前的那一场地狱，所以他明白，对方的信念也绝不虚假。

改变这个国家，虽然想要使用的方法不同，但目的都一样，只要有始祖的祝福和许愿，那么一切难题都能克服。

在这一瞬间，米哈伊尔突然回忆起了昔的战场，一位位战友因为无意义的战争而生不如死，而自己无能为力，只能拿起刀锋，为他们解脱。

世界不应该是这样的，他那时的心中在怒吼，作为军，他觉得战争和死亡并非不能接受，但不应该是这样的战争，这样的死。

米哈伊尔还记得当年的马特维在被救出后痛哭流涕的模样，年轻的神官那时苦涩又悲凉的询问所有，他询问，这痛苦且互相折磨的一切，难道就是始祖创造众生的目的吗？

那个时候米哈伊尔在心中的答案，自然是‘不’。

正因为记得那一心中的答案，所以他觉得，会流出那样眼泪的，或许值得相信。

天空之上，沉默的皇子和始终平静的神官俯视着对方，等待着对方的回答。

“最后一个问题。”

过去了漫长的十秒，米哈伊尔缓缓抬起，面露疲色的老兵轻声发问：“你当上皇帝，改变这个帝国后……能否保证你的后裔也是如此呢？”

“……我会教育他们，但这种事……”

而皇子微微一愣，他现在连太子都不是，怎么可能想到自己当上皇帝，死后后裔的问题，所以不禁有些迟疑，然后缓缓摇：“至少会比现在更好，不是吗？我或许可以作为君主，立宪来统治国家，但这东西我也不清楚……”

“所以，只要皇帝仍然存在，这个问题就是无解的。”

缓缓抬起，米哈伊尔的声音中带着些许悲凉：“或许你的确可以成为明君，但是之后的一代呢？之后的一代又一代呢？难道还要重复这个回吗？”

“我想要的秩序，我自己也不清楚，但是，绝对不是这样，换汤不换药的‘改变’！”

没有任何犹豫，赏金猎伸手怀，抓住了铭刻有‘环世大蛇’的龙珠，他的目光在瞬间就变得凶狠而坚定。

“库摩尔和马特维，你们的邀请，我拒绝！”

“是吗，真遗憾。”

长叹一气，没有任何迟疑，比米哈伊尔更早做好战斗准备的马特维和二皇子，与他们的神龙同时发起攻击。

巨大的利维坦发出一声怒吼，而就在怒吼响彻天地之前，赏金猎便震惊的发现，有无数半透明且重重叠叠的‘影’出现在自己的周围，牢牢禁锢住了他身体的每一个部位。

“这，这是什么力量？利维坦？可是利维坦怎么会——”

“这是利维坦，但也不是利维坦。”

对于米哈伊尔的疑惑，库摩尔并无解释的意思，他只是从腰间抽出了自己的配枪，然后对准了被层层叠叠影按住的米哈伊尔。

——利维坦，海中巨兽，源自古苏美尔神话的地母神‘提亚马特’的传说，于希伯来之地诞生的庞然蛇怪，其最初的形象，乃是象征海中大漩涡的盘曲之蛇。

但是，利维坦的形态是多变的，作为象征‘大海巨兽’之原型的它，有时的衍生是七首的大蛇，有时的衍生是如鲸鱼一般的山岳巨兽，还有的时候是缠绕于大海的盘旋之蛇，出火焰的鳞甲巨鳄。

它是嫉妒，是扭曲，是漩涡。

自然，也可以是‘类’，是‘国家’，是‘由组成的巨兽’。

正如同无数神话传说，使用‘利维坦’这个名字，为那有着无数形象的巨兽赋予意义那般。

数百年前，有一位学者在自己的著作中，再一次用上了这个名字，并将其用于比喻‘国家’。

《利维坦，或教会国家和市民国家的实质，形式和权力》

又或译为，《巨灵论》

类的力量，倘若分散，是如此的脆弱，没有凝聚力的类团体更是如同饼一般易碎，所以类向来都会团结，都会凝聚，就如同海中的鱼那样聚集成庞大的鱼群巨兽，用来保护自己。

但是，当鱼群成为整体，那么必然就有一部分鱼得到保护，一部分被牺牲，正如同英雄既可以举起利剑保护群众，也可以长出龙鳞，欺压群众那般。

但即便如此，类还是如此孜孜不倦的创造这样的巨兽，创造出由类凝聚而成的‘利维坦’，它一开始代表着家庭，代表着部落，代表着一个个城邦，而到最后，他们创造了自己最终造物——一个能让所有有归属感和凝聚力的巨兽。

‘国家’。

克尔帝国，二皇子库摩尔·克尔，其龙珠召唤的，并非是‘海怪利维坦’，他选择抛弃所有神话传说中利维天生的神力，无论是足以搅动大海的伟力，亦或是象征着嫉妒的恶魔，他全部舍弃，然后将其与‘克尔帝国’这一国家等同，这才召唤出了这一只有皇室血脉才能召唤的‘道众群之龙’。

此时此刻，庞大无比的利维坦展现出了自己真实的容貌——那是由无数半透明影，半透明魂灵组成的巨大‘鱼群’，所有源自克尔帝国，这一占据世界大半的国家英魂，其一部分的力量都被投此兽，祂的力量莫说是米哈伊尔区区一个类，哪怕是耶梦加得也在灵界被死死压制，动弹不得。

库摩尔的魔枪已经开始蓄力，马特维召唤的神圣之光也已经开始绽放光辉。

死亡将至，时间仿佛变慢了无数倍。

直到此刻，米哈伊尔终于明白，自己真的是毫无任何胜算，他的道路将在此时结束。

还有许多许多事没有……我不能死，我倘若死了，谁来赡养那些儿子因战争死去的老？谁去赡养那些失去了丈夫和儿子的妻子和母亲？谁去照顾那些父亲死去，无法接受遭遇的孩童？

这个世界，或许终将被谁改变，但是，那些只有我才会去关心的，他们……他们会怎么样？

虽然心中有着无数不甘，但是米哈伊尔的心灵处，却突然感觉有什么东西解开了。

……是啊。

至少，战争结束了。

面对死亡之时，老兵长叹一气，然后露出解脱的笑容。

——终于，可以直面那折磨着我的东西了。

毫无荣耀的战争影覆盖大地，无数战友惨死于陌生的异域，孤身一面对一位位强忍哀容的遗孤遗孀，一个面对这世界，无从下手，无从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