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屏风上的纸念道：“圣行藏之宜，俟能者而始微示之也。盖圣之行藏，正不易规，自颜子几之，而始可与之言矣....”（注）

摇晃脑抑扬顿挫儒雅清正。

“这老者也是个读书吧？读的真好听。”外围的民众满眼赞叹敬佩，虽然听不懂念的什么意思，但莫名的听起来看起来都很厉害。

便有嗤声：“什么读书啊，这家伙是醉仙楼的账房。”又嘿的一声笑，“醉仙楼的这些公们竟然也有舞文弄墨的一天！”

那边老账房越发念的陶醉，也不知道读懂多少....但在场的读书听懂的不少，有几个停下笔看着自己手下的文章，些许焦虑，更有摇摇叹气，将写满的纸张团起扔了。

那边楼梯上少年并没有在意厅内的动静，提笔看过来，道：“下一题。”

大厅里的读书一阵沉默。

这少年声音表都依旧平静，并没有多余的动作，但这三字以及那提着未放下的笔，就好似横刀立马的悍将，狂吼挑衅.....

康云锦放下手里的笔，抬道：“百姓足，孰与不足。”

薛青居高临下点点，一转身一站定一沾墨一提笔，俯身，他的衣袖已经束扎，没有了以往读书扶袖的文雅，恍若劳作的粗.....落笔，流畅。

好快！竟然连思索都不用！骇！

而那边知客才高喊着报出第三场的题目，又匆匆的写上悬挂在第三架屏风上，屏风上空空，第二架屏风上也只有薛青一篇。

看着这一幕，康云锦握笔的手不被察觉的抖了抖，他吸一气低下继续书写。

......

......

“...还有要笔墨吗？还有要笔墨吗？”

“...君子不重则不威，学而不固，主忠信，无友不如己者，过则勿惮改。”

“...薛青第三题，第一..”

“...此文.君子之于学，贵有其质而必尽其道也，盖质非威重，所学必不能固也。然道或未尽，亦岂能有成哉?....”

厅内的嘈杂声越来越多，问题声，知客的询问声，老账房抑扬顿挫的诵读声，高台上奋笔疾书誊抄的也越来越多....

“不行，不能随便进。”

“我们老板说了，要抄薛会元的文得出钱..”

“啊，你们醉仙楼不卖春，卖文了吗？过分了啊。”

厅内无关的话语争执越来越多，先前令紧张窒息压抑的安静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气氛愉悦轻松.....但场中的读书似乎并不这么觉得，不是因为嘈杂吵闹，而是因为那始终站在二楼上，转身，停笔，再转身，再落笔的少年。

“薛青答完了！”

“薛青，又是第一个！”

“老韩，快念！”

“下一题。”

娇俏的声，楼梯上知客蹬蹬的上下，老账房拉长声调的诵读，少年淡然简单的询问，一刻未停，一直未停，重复着回在耳边。

高台上摆着的屏风越来越多，但其上悬挂的文章越来越少，高台下伏案书写的读书也越来越少。

身边一声轻响，一个儒生将手里的笔扔下，写满字的纸上顿时一片污迹，站在一旁伸手等着接的知客啊的一声。

“你，你还不了？”他不高兴的说道。

那儒生道：“班门弄斧，自取其辱。”说罢抬袖掩面竟然挤出群走了。

知客摇摇，见怪不怪，道：“还有谁...”话开又停下，身边几案前不知什么时候竟然没了....哎呀他还没玩够呢，抬眼看见不远处还有一个，只是那儒生握笔未动，纸上并没有几个字。

文思枯竭，已经连续做了六篇了.....就算是会试一场最多也不过作两篇制艺，康云锦握笔的手已经无法受控的发抖，他转看屏风，而且他作出来的并没有薛青的好。

怎么会这样？

他是薛青啊，薛青，怎么可能会这样！

康云锦抬看向二楼，那少年还在书写，动作如同最初一般丝毫未变，挥笔行云流水，源源不绝....

“薛青答完了！”

蹬蹬蹬蹬。

“薛青，第九篇，第一个。”

“此文曰，圣于心之有主者，而决其心德之能全焉.....咳咳....给我来点水啊，我嗓子受不了了...”

“下一题。”

耳边的嘈杂再次，康云锦听不到，只看到那少年握笔而立，看到自己身边空空，听到那少年再次说出那三个字，看到这三个字如同巨石滚落，高台下四周站立的读书们齐齐向后退，似乎晚一步就要被站出来出题。

答题答不了，连出题都已经出不了了。

怎么会这么...厉害？

康云锦呆立原地身若木。

而大厅里的儒生读书脸上再不复先前的愤愤恼怒不屑，取而代之的是震惊，就像听到薛青说要当场作文以证的时候那样，震惊，难以置信，但此时发生的一切又都是他们亲眼所见，不得不信，这世上竟然有这样的作文章方式。

“下一题。”

第四遍问出这个话，始终无回应，薛青将手垂下，视线扫过厅内。

“还有不信我吗？”

无回答，沉默，信或者不信，不管心里怎么想的，没有敢说出来。

薛青道：“没有关系，今太匆忙大家想出的题不尽兴，后也可以来找我，什么时候都可以。”

后，什么时候，都可以找他，出题？

他以前可是连作诗都推却不肯的啊，有国子监的考生想到，现在竟然放出这种话，为什么如此狂妄？

“....因为大家该质疑的是我的才学，不该是会试的公正，不该是主考的品，所以，有什么质疑请对我来。”

......

......

秦梅将袖子一甩，呸了声。

“这诈的家伙。”他道，转身大步向外而去。

索盛玄还满脸激动兴奋，眼睛亮亮的看着薛青，一怔哎哎：“七娘，七娘，怎么不看了？”

“看什么看，看他多得意吗？”秦梅也不回道。

索盛玄看看二楼上垂手而立的少年，再看看这边的阔步衣衫飘飘的少年，最终依依不舍的追了上去。

“那些文章真好啊....我要回去都背下来...”

......

......

“....不要毁了这一次会试三百多名考生的心血，寒窗苦读走到今，他们是无辜的。”

二楼上少年声音落下，垂在身侧的手轻轻一甩负在身后。

啪嗒一声响。

不是薛青将笔扔下，而是康云锦手中的笔终于跌落，完了，他想到。

大厅里群中一阵骚动又有一群读书走进来。

果然又有来挑战的了？读书真是好烦啊，春晓撇嘴，谁也没有青子少爷可。

为首的一个读书四十多岁，对二楼的少年抬手，但却又转过身面向众，道：“我是今科会试第二名，我愿接受大家质疑，请出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