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默然站在阶上，御医治病自然有自己的程序，拒绝范若若的药也是正常。但此时的皇帝，与以往许多年里都不一样……似乎是第一次，他发现自己这么多儿子里面，只有里面那个才是最出息的，也只有里面那个，才不是为了自己的位置而思考问题……

悬空庙上，在那样危急的关，如果范闲第一选择是不顾生死的去救皇帝，只怕多疑成习的皇帝依然会对范闲有所提防，因为那样的举动，也许正是他身为一位权臣——想表现自己的忠诚给一位君主看——而做皇帝这种职业的，向来不会相信可以看得见的忠诚。

可问题是……范闲选择了先救老三！

如果究起来，都察院甚至可以就着这个细节，弹劾范闲大逆不道。只是皇帝本非寻常物，他却从这个细节里面，自以为看清了范闲城府极的表面下，依然有一颗温良仁顺的心……就像当年那个子一般。

很好笑的是，范闲在那一瞬间根本不是这般想的，问题是，皇帝并不知道。

所以，皇帝很欣慰。

在知道范闲被重伤将死之后，他许多年不曾动摇丝毫的心，终于有了那么一丝丝颤动，甚至开始怀疑起自己对范闲是不是压榨的过于极端，自我怀疑之后，他更是对范建感到了一丝毫无道理的嫉妒，一丝不能宣诸于天的愤怒——这么优秀的一个年轻，凭什么……就只能是你的儿子？

自己的几个儿子？老大太直，老二太假，老三……太小，至于太子？皇帝在心底冷笑一声，心想这个小王八蛋莫非以为朕没有看见你故意踩中那个酒杯？

所以他将范闲留在了宫中，一方面是为了尽快将范闲救活，另一方面也是一位中年男骨子里的某种负面绪在作祟。与他自幼一起长大的范建，或许对于陛下的心理过程十分清楚，所以在儿子身受重伤的况下，也没有宫，只是很黯然地留在了范府的书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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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传召，太医正领着一位正在稍事休息的御医走出宫门，满脸苦色回道：“陛下，外面的血止住了，可是那把刀子伤着了范大的内腑。”

皇帝微抬下颌，示意了一下范若若的存在：“为何不让范家小姐进宫？”

太医正就算在此时，也不忘维护自己的专业神，皱眉道：“那些药丸不知道是什么成分……刺客的刀上浸着毒，但毒素也没有分析清楚，所以不敢吃，怕……”

“怕个！”此时一直在阶下坐在椅子上的靖王爷冲了上来，啪的一声，一耳光就甩在了太医正的脸颊上，骂道：“老子给了你两个时辰！你不说把救活，你至少也要把范闲救醒！只要他醒了，以他的医术，要比你这糟老子可靠的多！”

太医正挨了一记耳光，昏昏脑之余大感恚怒，根本说不出什么话来。

皇帝正想训斥靖王举止不当，但听着这几句话，心一动，觉得实在是很有道理，如今费介不在京中，要说到解毒疗伤，只怕还没有比范闲更厉害，皱眉说道：“不管怎么说，先想法子，把范闲弄醒过来！”

话一出，皇帝才发现，范闲果然是一个全才，而且如果他不是担心自己和皇子们中了烟毒，将药囊扔在了楼板上，只怕他就算被刺客剑毒所侵，也不会落到如今这副田地——又想到范闲的一椿好处，他心里忍不住又叹息了一声，暗道，如果这孩子的母亲……不是她，那该有多好。

他摇了摇，在太监们的带领下回了御书房。

得了陛下的圣旨，靖王领着范若若，一把推门宫门的侍卫，根本不管那些御医们的苦苦进谏，直接闯到了床边。

婉儿双眼红肿，一言不发，只是握着范闲有些冰冷的手，呆呆地望着范闲昏迷后苍白的脸，似乎连自己身后来了什么都不知道。

范若若看着这一幕，心微恸，却旋即化作一片坚定，她相信自己这个了不起的哥哥，不可能这么简简单单的死去。

“弄醒他。”靖王爷今再不像一位花农，却像是一位杀伐决断的大将，眯眼说道：“如果吃药没用，我就斩他一根手指。”

范若若似没有听到这句话，直接从提盒里取出几个大小不等的木盒子。

靖王爷道：“你知道……应该吃哪个？”由不得他不谨慎，毕竟御医们不是全然的蠢货，说的话也有些道理，如果药丸吃错了，鬼知道会有什么效果，说不定此时奄奄一息的范闲，就会直接嗝！

范若若点点，很镇定地从木盒中取出一个淡黄色的药丸，药丸发着一极辛辣的味道。

她将药丸递到嫂子的手中，两位姑娘都是冰雪聪明之，林婉儿手掌一颤之后，问也不用多问一句，直接送到嘴里开始快速咀嚼了起来，又接过太监递来的温清水，饮了一，让嘴里的药化的更稀一些。

在一旁好奇紧张围观着的御医们，知道这两位胆大的姑娘家是准备灌药了，反正自己也无法阻止，便有一位赶紧上前，用专用的木制工具撬开范闲的牙齿。

林婉儿低，喂了过去。

一直默然看着的靖王，忽然伸了一只手掌过去，在范闲的胸拍了一下，然后往下一顺。

然后，众开始紧张地等待。

不知道过了多久，范闲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了一下，然后睁了开来，只是眼神有些无力。

……

……

“范大醒啦！”

早有知趣的太监高喊着，出宫去给皇帝陛下报信，殿内殿外顿时热闹了起来。

范闲受伤之后真正醒来的第一个念是：“一定有很多会失望吧。”

然后他看着身边紧张、兴奋、余悲犹存的那几张熟悉的脸庞，轻轻说道：“枕。”

婉儿握着拳，双唇紧闭，似乎紧张的说不出话来了，拿了个枕垫在了他的后颈处，知道相公是要看自己胸的伤势，所以又去垫了一个，让他的能更高一些。

若若已经移了支亮亮的烛台过来，将他受伤后凄惨的胸膛照的极亮。

范闲闭着双眼，先让那辛辣的药力在体内渐渐散开，提升了一下自己已经枯萎到了极点的力，这才缓缓睁开双眼，朝着自己的胸望去。

伤不，而且位置有些偏下，看着是胸，实际上应该是在胃部的上端，御医们对外部伤势的处置极好，范闲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但他知道胃上应该也被刺了个子，还在缓缓地流着血，自己的真气已经完全散体，根本不可能靠真气来自疗……如果任由体内出血继续，自己估计熬不过今天晚上，以这个世界的医学水平，对于内脏的受伤，实在是没有什么办法，这怪不得御医。

“抹了。”他的力让他只能很简短的发布命令。

范若若想都不想，直接取过煮过的粗布，将哥哥胸膛上的那些药全部抹掉，惹得旁观的御医们一阵惊呼。

毫不意外，胸处的那个伤，又开始渗出血来。

“针。”范闲轻轻吐出一个字，勉强能动的手，反手握住了正浑身发抖的妻子冰冷的手。

若若取出几枚长针。范闲的眼珠子向旁微转，看着一旁的靖王爷说道：“天突，期门，俞府，关元，针两分。”

下针是需要真气加持的，而此时身旁……似乎只有靖王爷有这个本事，范闲醒来之后猜的清清楚楚，先前送药腹的那一掌，不知道夹着练了多少年的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