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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乐年间，皇帝亲定功赏斟合，用于战时当场奖给奋勇作战的将士，战后可凭此领赏，斟合牌子上分别刻有不同的四十个字：威勇猛，强壮毅英雄，克胜兼超捷，功奋锐锋，智谋宣妙略，刚烈效忠诚，果敢能安定，扬名显大勋。

赵瑛收下四十名义子之后，第一件难事就是取名，当时有传言说这些孩子皆是各地狐妖所生，于是全都姓胡，又有传言说孩子们在断藤峡曾由鬼母抚养，所以中间皆有一个“桂”字，末一字就是这四十字。

许多孩子自幼就被拐卖，记不得生辰八字，赵瑛于是按个排序，依次用字，如今孩子们都长大了，身高参差不齐，名字却没有变。

胡桂扬按个当初排在倒数第五，如今已经超过大多数同伴，说不清确切年纪，应该是二十出，若说最大的特点，就是一个字——懒，文不成武不就，别的义子独立门户之后，都在观音寺胡同附近赁屋买房，只有他搬到了更北边的史家胡同二郎庙旁边，为的就是离义父远一点，少受管束。

赵瑛从西厂回来，特意提到他的名字，令当时在场的众义子十分意外，私底为都以为这是义父一时嘴误。

胡桂扬本也很意外。

昨天他没去赵宅点卯，并非有事在身，而是在家白睡觉，傍晚时分出去闲逛，找家馆子吃面，听说起刚刚设立的西厂，他了一句，“嗯，我要有活儿了，赶快回家多睡一会儿。”

起床不到一个时辰，胡桂扬又躺下睡着了，而且是呼呼大睡，好像劳累了一整天。

次上午，胡桂扬被梆梆的敲门声吵醒，一骨碌坐起来，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胡穿衣，趿着旧鞋去开房门。

他的家不大，向东的三间屋子，天井仅容转身，院门极少上闩，熟可以推门院，直接敲打卧室的门。

胡桂大当年是倒数第二高的孩子，十多年过去，终于荣升倒数第一，愧对这个“大”字，他自称有二十多岁，怎么看却都是十五六岁的少年，也是少数还没有自立门户的义子，经常负责跑腿，缘极佳。

胡桂大脸上有汗，也比平时严肃，盯着胡桂扬看了一会，说：“义父没了。”

“走丢了？”

“不是。”胡桂大摇，“义父……过世了。”

胡桂扬慢慢穿好外衣，重新提上鞋子，然后道：“义父年纪不小了，这几年沉迷于酒色，也是时候了。”

“什么啊，三六哥，义父身体好好的，走得可有点不明不白，昨天还说等大家聚齐之后，一块抓捕狐妖。”

“咱们这下子群龙无首了。”胡桂扬忍不住打了一个哈欠。

“可不是。三六哥，你怎么……一点都不在乎啊，那是咱们的义父，他老家……”胡桂大显出哭腔。

“现在哭也没用啊。”胡桂扬拍拍三九弟的肩膀，“你也别急，等出殡的时候再哭不迟。嗯……你找我有事？”

胡桂大吃惊得忘记了悲哭，“义父过世，咱们总得……”

胡桂扬连连点，“对，应该过去看看。”随手带上门，拽着胡桂大往外走，到了院门突然问道：“义父留下遗嘱了？”

胡桂大气愤至极，“三六哥，你、你怎么这样？”

胡桂扬笑着搂住三九弟的肩膀，一块出院，也不锁门，向巷子走去，“我就是想知道小柔归谁了。”

胡桂大气得脸通红，小柔是赵瑛身边的四名丫环之一，最受宠，年纪虽小，义子们却都当她是半个娘，从来没有不敬之意。

走不多远就是二郎庙，胡桂扬看着庙门，长叹一声，满是忧伤。

胡桂大总算原谅几分，“三六哥，不必太伤心，义父早就说过，对大家都有安排。”

胡桂扬摇摇，“我叹的不是这件事，春院胡同来了一位新姑娘，今天要到二郎庙里上香，我想我是没机会见着了。”

胡桂大挥拳向三六哥肚子打去，却被胡桂扬搂住了脖子，用不上力，只得大声道：“大家都说你不孝，结果你还真是这样，白瞎义父疼你一场，昨天还提起你的名字。”

“提我的名字？”胡桂扬对这样的殊荣颇感意外。

“对啊，义父说等胡桂扬他们回来再定抓捕妖狐的计划。”

胡桂扬松开三九弟，“‘胡桂扬他们’——只说我的名字，没提别的？”

胡桂大摇。

“昨天还有谁不在家？”义子们习惯将赵瑛的住处称为“家”。

“大哥和二三哥在通州，十三哥、十五哥、三一哥在南京，十六哥、二四哥、二八哥在太原，其他都在。”

胡桂扬嗯了一声，大哥胡桂一直是义子团的首领，十三哥胡桂兼聪明机敏，被义父视为军师，十六哥胡桂武功超群，常常执行最艰难的任务，其他义子当中还有三五位颇受重视，不管怎么论，胡桂扬都不是其中的佼佼者。

“义父是不是说错名字了？”胡桂扬只能得出这样的结论。

胡桂大也不客气，两手一摊，“大家都这么说。”

崇文门里街向来热闹，这时已是车水马龙，两靠边行走，路上胡桂大讲述了昨天发生的事，他是四名随从之一，去过西厂，亲眼见到义父出来之后面色沉。

“听说新任厂公名叫汪直，也是断藤峡氏，我还说今后有靠山了，可是看义父的样子不太高兴，可是义父昨天没见着汪直啊，可是那个老太监好像已经断定义父与汪直合不来……”胡桂大一一个“可是”，满腹疑惑。

胡桂扬一点都不关心，抬看看天，“真是好天气，再过不久，就能出城踏青了。”

“三六哥，你就不能有点味儿吗？”胡桂大对这种反应很不满。

胡桂扬笑道：“，活着才有，死了什么都不剩，义父不信鬼，娘过世的时候，义父也没哭天喊地。”

胡桂大扭过脸去，再不跟三六哥说话。

在观音寺胡同巷，老五胡桂猛迎面走来，“三九弟，快去锦衣卫通报袁大。”

“这么多兄弟，就让我一个跑腿啊，我还没见义父最后一面呢。”

“快去。”胡桂猛喝道，老大胡桂不在，他就是留守诸义子的目，胡桂大不敢不听，嘀嘀咕咕走了。

胡桂猛年纪比较大，当年被收养的时候就已经十四五岁，如今年近三十，个子没怎么长，只是越来越敦实，肤色较黑，胡子几寸长，看上去更老成一些。

“三六弟，到我家去说话。”胡桂猛就住在胡同左手第一家。

胡桂扬笑道：“五哥，现在不是闲聊的时候吧。”

胡桂猛向来不苟言笑，这时更是冷峻，“好吧，我就有话直说了。咱们四十个当中，七已经当上锦衣卫，剩下的义父一直在努力推荐，可惜他老家突然过世，推荐的事得有立刻接手，否则的话，你们都可能半途而废。”

胡桂猛已经是锦衣卫校尉，胡桂扬还不是，“五哥想着我们。”

“自家弟兄不必客套，我想着你们，你们也得想着我。”

胡桂扬眉毛一抬，表示不解。

“弟兄当中，数你聪明，只是不显露，义父昨天偏偏提起你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