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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非走进监舍，看着一帮群演加主演，那帮也瞧着他。

群演的印象很，昨天就是他让大家脱鞋，自己先站在坑里。这会估摸着是来说戏的，莫非还得先吃一碗？

许非当然没吃，唤道：“君宜哥！”

“诶，怎么着的？”

申君宜晃悠过来。

他57年生，大高个子，一脸凶相，演艺经验比较丰富。林汝为找他的时候，他见是个配角，还是小偷，就不怎么演。

后来提条件，我那边还有戏，你让我跨组，我就演。林汝为也答应了。

“刚才大伙表现都不错，就差一点，吃的不香。”

许非放开嗓子，让群演们都能听见，“就像导演说的，一帮重体力劳动者，吃啥都能吃，不仅能吃，还得吃的倍儿香。

我知道，现在生活富了，都不吃窝，我也不吃。但这是拍戏嘛，对待艺术就得严肃认真。大家刚才吃的也不少，差不多都饱了，我教你们几个技巧，咱们先练熟，等下争取一条过。”

一哥们听的有意思，问：“小同志，那你说怎么吃的香啊？”

“简单！来，给我个窝。”

有递过一只窝。

许非手一沉，妈蛋的赵宝钢，整这么大个？

“听好了啊！三点技巧，第一，就是大吃，刚才做的都很好。第二点，必须得biaji嘴，吃饭想要香，不出声是没有灵魂的！不仅要biaji嘴，还得窝菜汤一起吃。

第三点，这个要求比较高，你得对自己的食物充满热。”

“哈哈哈！”

大伙都乐了，林汝为表古怪，这小子胡咧咧什么呢？

“哎，这位老哥！”

许非走到一个中年身边，问：“本地吧？”

“本地的。”

“小时候肯定吃过窝？”

“别说小时候，几年还拿这个当主食呢。”

“就是啊，开动脑筋回想一下，以前饿的时候，没饭吃的时候，家里米缸见底，孩子哇哇哭，东家找，西家借，好容易弄着一个窝。想想那时候，吃饭是啥感觉？”

“……”

那汉子怔了怔，有点懂了，又有点没懂，但他一提孩子，以前的东西立马就浮现出来，也不说话，一个劲点。

“没明白的，都想想以前饿的时候。我看岁数都不小，谁特么没吃过窝，今儿就别在这装了！”

许非喊完几嗓子，问：“君宜哥，怎么样？”

申君宜可是个好演员，正的特正，坏的特坏，在组里数一数二。他听了半天，心中佩服，小子年纪不大，懂得还挺多。

他差不多领会这意思，道：“成，我知道咋演了。”

“那一会您带个，咱先来一遍。”

“好嘞。”

“记住了啊！第一，大吃！第二，biaji嘴，一窝一菜汤！第三，不会演的瞅瞅申君宜，照着学。

如果还不会的，把脑袋给我埋下去装样子，别让镜逮着你！”

纯技术活儿，简单明了，没半点水分。再听不明白，那就脑袋有问题了。

“好，准备了，碗都给我端起来！”

“三，二，一……开始！”

话音刚落，众抱着碗就开吃，跟刚才同样是大，却偏偏多了些不一样的东西。

一个个埋着脑袋，左手拿窝，一咬下去，腮帮子都鼓鼓的。

申君宜更是张大嘴，一掉半拉，子面渣往下掉，连忙拿手接着。

杂粮粗粝，剌嗓子，没等完全咽下去，他又赶紧端起碗，嘴唇溜着碗边，呼噜呼噜的喝菜汤。

有确实不会的，偷摸瞄了眼申君宜，哦，明白了。还有实在蠢笨的，也听话，缩在角落里都不抬。

只胡亚杰一木呆呆的，倒也符合景，刚来嘛。

“停！”

“停！停！行了别吃了，留点肚子。”

许非叫住大家，真心诚意的竖了根大拇指，抹身回去问导演，“老太太，您看能拍了么？”

“……”

都有点没反应过来。

赵宝钢和冯裤子眨眨，再度刷新了对他的认知。这小子仿佛没有上限的，每每觉得他差不多就这样了，结果抽冷子一下，给你来个狠的。

林汝为又惊又喜，“好好，就照这个感觉拍！”

“来，准备准备！”

“按照刚才的方法啊，不用改动，大家重来一遍就可以了。”

林雪竹这会儿站出来了，指挥现场开始拍摄。

一条过。

许非也蹲在监视器后面瞄着，其实照他说，这帮吃的还是不够香。

以许老师观影数十年的阅历，真就觉着一个吃饭最香——辽北地区第一狠，水库子，开原几场著名恶仗的主打，范德彪！

哎呀，彪哥那吃饭，老看了。一碗白菜汤，能给你吃出满汉全席的赶脚。

…………

赵宝钢忽然发现自己失业了，虽然他从到尾就没上过岗。

林雪竹也发现自己失业了，自打这场戏之后，老太太明显对许非重视起来，时常询问商讨。

心中自然不爽，可也没底气说什么，谁让你不行呢？

晃眼到了午休时间。

胡亚杰打了饭，心忐忑的凑到堆里。

下午拍他的重戏，周志明因为打架被关禁闭，赶上发烧、便秘，神和身体双重失调，就在里面嘶喊。

他晓得自己表现不咋样，生怕下午演砸，心不在焉的吃着饭，跟旁边闲聊，“哎，你说我……”

刚说了几个字，那背过身，不搭理他。

嗯？

胡亚杰奇怪，又找另一个，“哎，你……”

那也不搭理，跟旁开始聊天。

啧！

胡亚杰蒙了，踅摸一圈发现除了工作上的事儿，大家竟然都不理自己了。

年轻瞬间被孤立，还以为犯了啥错误，可越问家越不理，最后瞧见许非了，连忙跑过去，“小许！小许！”

“咋了？”

“哎哟，终于有肯回我了。”

他仿佛找到了救星，“大伙这是怎么了，为什么都不搭理我？”

“我寻思我也不清楚啊！”

“小许，我求求你，到底怎么回事？你告诉我好不好？”

“呃……”

许非犹豫。

老实讲，林汝为提出的方法虽然是个技巧，但他并不怎么喜欢，因为是被动的，被迫的孤独。

演员最好还是主动去感受。

这个点子真实发生过，后来还被冯裤子学去，放在《芳华》里——不过那是当面提出来，演员知道自己被孤立。

“我觉得你现在要考虑的不是这个……”

许非想了想，问：“下午的戏准备好了么？”

“还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