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五城兵马司将京师分为五部分，每一部分设一兵马指挥带着弓手官兵维持治安，巡检地面。其主官虽然也叫指挥，但品级只有六品，与三品指挥使完全没有可比，至于工作质简单来说就是两字：背锅。

一个六品指挥的品级和大、宛两县知县相若，可武官品级远不如文官值钱，事实就是兵马司最高主官虽然是指挥，实际工作则由该管片的巡城御史负责，兵马指挥只有听令的份。京师里的豪势要不计其数，更有为数可观的皇亲国戚。如果遇到一个强项令一般的巡城御史，和谁都敢斗一斗，最后倒霉的就是兵马指挥。那些吃了亏的达官显贵不愿意招惹文官，想个办法拿捏的小武官根本不废力气。

所以这个差使一般没愿意，当上了也卸不掉，基本没什么希望升迁，坏了也不容易革职。好不容易来了个背锅的饿，哪那么容易跑路。当然，做这差事也是有好处的，其是直接和商贾小贩城狐社鼠打道的，谁想在京师立足，都得孝敬兵马司这些地蛇。如果运气好，上几年就可以发一笔横财，在京里买到属于自己的房子。

张国维的脸色虽然不好看，但是从衣服用料以及佩饰上来看，倒不像个穷。范进与他互相见礼，寒暄几句分宾主落座。钱采茵不用招呼，自己找了个借起身离开，将房间留给这两。

张国维看看四下无，忽然二次起身，直挺挺跪在范进面前道：“范大老爷，卑职久仰您的大名，只可惜一直俗务缠身无缘拜见。今前来一为一睹大老爷庐山真面，二来求大老爷高抬贵手，饶小一条命！小来世当牛做马，都要感谢大老爷恩重如山。”

说话之间他已经朝地上用力地磕起来，范进起身躲闪着，不受他的，伸手将其搀扶起来。

“张主麾，你太客气了。范某不过一介书生，自身并无官职，如何能救你的命？有话坐下说吧。”

张国维这种在官员眼里，其实比吏强不到哪去，京师里一个六品巡城指挥，很难让把他当做官看。不过在管片百姓眼里，这种却是伏地城隍，随便一句话，就能要失去赖以谋生的摊位铺面。属于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对范进肯定不敢招惹，但是说到上门攀附，其实也未必，主要是大家不混一个圈子，拜范进的码也没用。

之前范进查朱国臣案时，张国维不会上门，便是知道上门求，也不一定有用。大家固然都同朝为官且范进住的还是自己管片，但文武终究是不同的体系，上门哀求送礼，能发挥多少作用都难说。这次被迫上门原因也很简单：他走投无路了。

在京师混的，多少都有点关系背景，张国维也不例外。他在兵部有关系，一直以来都是这个关系在给他撑腰，加上本身又是个芝麻官，也就犯不上再拜其他码。张国维在五城兵马司内，向来是以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心态生活，既不冒尖也不惹事，活的也自安逸。得知范进重查周世臣案之后，他紧张是有的，但是说不上有多恐惧。这一案他自己只是第一审问，后面有刑部有首辅，只要他们不倒，自己就不会有问题。

问题还是出在朱国臣一伙袭击郑家铺上，这里是他的管片，虽然因为厂卫的在，五城兵马司巡兵不来这里查，但是责任是少不了的。还不等他反应过来，又有百官共议的懿旨下发，张国维顿感大祸临。

他通过关系打探了一下，眼下舆论的主流，都把他定成第一责任。乃至一些为了开脱高拱和翁大立的责任，也把责任往张国维这甩。如果再不做点什么，他这个背锅专业户即将背负起自己官场生涯里最大的一黑锅，而这锅显然超出他体量承受范围，结果多半是要拿来顶。

他的关系在这事上发挥不了什么作用，想要找其他的门路，在短时间内还说不上话。范进是他在当下惟一能找的，只好硬着皮上门。他也知道这事不能只靠红白牙说几句闲话，咬咬牙道：“范老爷，小做了这些年受气官，手上颇有几文积蓄，只要范老爷救小一命，小愿意倾囊相报。这里有些许薄礼，不成敬意，请老爷笑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