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的师生关系，加上这个姿态，不管曾经有什么不睦，都该一笔勾销。再者说到底，老泰山不过就是管教弟子严格了些，又能有什么仇大恨？陛下不会不知老家的为和用心，却还这么做，这已经不是什么旧怨的问题，惟一的解释就是不能容！他离不开岳父主持朝政，又恨岳父大权在手，让他无法亲政。是以就用帝王心术加以羁縻，既要岳父做事，又要设法败坏老家的名声，给了老家权力便要败坏他老名声，归根到底还是对我们心存不善。。”

张舜卿点道：“相公所说，正式我所想的，陛下用的是钝刀子杀的办法。由此印证，相公当初的担心正中要害，爹爹在尚且如此，若是有朝一……只怕我张家便有不测之祸。”

她的峨眉微蹙，凝静思，其容颜之美更胜平，颇有西子捧心之感。范进的目光在她脸上经久不动，张舜卿初时不觉，等到发觉之后不免泛起一丝红晕，“相公看些什么？”

“自然是看美了。娘子方才的模样当真是绝色无双，不行，我得把它画下来。”

张舜卿并不推辞，先是预备宣纸，后又去磨墨。范进握住她那洁白如玉的手腕道：“这等粗使活计给丫就行了，岂能劳动夫大驾。”

“夫妻之乐，岂容外足？”张舜卿微微一笑，抽出手自去磨墨，边磨边道：“其实我还以为成亲之后，相公就不会再为我画像，没想到相公还肯动笔。在江宁的时候还有来京师的船上，也是我来研磨，相公挥毫。今不过是往事重演，自不能假手他。”

范进问道：“为什么成亲之后就不能作画了？”

“因为相公说过啊，猎得到了猎物，就不会再放诱饵。”张舜卿嫣然一笑，范进走上前，从后环住佳纤腰道：“若是这猎物举世无双，猎又怎么会吝惜诱饵？”

“快……快画，一胡闹就白费了这份兴致。”张舜卿轻轻挣脱范进，将笔递到他手中，柔声道：“我现在想想真是有些后怕，若是不曾嫁给相公，而随便嫁了个男子，今固然没有这份画眉之乐，他一旦家逢变故，还不知是如何下场。即使有一茶饭，怕也是要谨小慎微，生怕一句话说的不对，就惹来舅姑责骂。到那时候，连个可以作为靠山的都没有了。如今是爹爹关照着我们，将来，就要退思来关照我的兄弟手足，族亲眷了。”

虽然眼下范进只是个小角色，连官职还没有任命，但是张舜卿已经有了个预感，未来张家的依靠恐怕不是自己那渐衰老的父亲，而是自己的丈夫。如果没有他的护持设计，一旦老父身体有变，只怕今车马盈门的显赫门庭，眨眼就要变成断壁残垣一片废墟。

“不说今后，只说当下，万岁就给老泰山出了个难题。名义上是让岳父全权负责，实际上就等于什么都不管。重新厘定黄册是需要钱的，三十万两是个粗算的数字，真要落实下去，用款数字肯定要加。这部分钱原本想是太仓出一部分，天子的内帑也要出一部分，可是以天子眼下的做法，内帑的钱不用想。这笔款就得着落在岳父身上，倒不是说这点数目筹不出，而是说将来用多少，谁都没个定数，我想总数不会少于五十万，毕竟办事中间经手的好处我们也得算进去。这么大一笔钱，就得从别的地方挪借。被挪借的地方如果因为钱不够用出了什么毛病，也是要岳父解决。全权就是全责，这份差并不好当。”

张舜卿趴在范进肩，看他已经把自己那蹙眉的样子画出八分，抬手在相公肩轻轻一捶。

“相公又在使诈，千方百计说这些，就是为了骗我发愁你好看那样子是不是？我才不上你当。你这么说，肯定有办法解决，快些把法子拿出来，要不然……今晚上你就一个睡。”

范进笑道：“还是娘子了解我，看来这计谋独骗不过夫。解决的办法自然是有的，在你我称婚前，广东就上了一份奏章，大员岛土司林某请求招安，只要这事做成，这笔款子就有着落了。”

张舜卿嘀咕着，“林氏……广东……”，忽然眉一皱，“这位林土司是不是就是和姓宋的贱做丝绸生意的那位？我也是久仰大名了，这回可是林土司亲自进京？如果是的话，妾身可要安排去看看，这位林土司是何方圣，能让相公如此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