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一小两条船静静靠岸，大的是渡船，小的是捕鱼船。不远处艄公的棚子静悄悄的，似乎没有在。

“叔，我早就想说跑路不是这样跑法的。这里就一个渡，肯定会有蹲点。月亮这么大，你像个大电灯泡一样在堤上瞎晃，几里外都看得清清楚楚。切，不准抽烟！”

朱富贵吸一，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弹掉烟蒂，剧烈咳嗽。少年乖巧地走到他身后捶背，埋怨道：“还才好点，又抽！”

“老毛病了，不碍事。”汉子长长吐出胸腹间一浊气，转望定一脸稚气的少年，郑重说道：

“前面那两个有好浓重的杀气，肯定是道士一伙的。等一下我数到三你就往坡下跑，不要回看，马上划小船过河。”

满江红听到这不同寻常的严肃语气，双眸顿时蒙上一层影，闷声问：

“到哪里等你？”

“不要管我，跑得越远越好，千万别落到这帮手里。听音他们是北方，应该不会游水，你过河就安全了！以往找子的顶多一两个，偷偷摸摸地打听，跟贼一般。叔这一回大意了，没想到他们会搞出这么大阵仗，明着抓打还设卡，来者不善呀！”

“叔，要不我们回去，别走了。”少年仰望月，眼中充满忧伤，道：

“我闻到好重的血腥味，心里慌得很。前年我同姥姥从大杨树走亲戚回来，中午经过公路边一户家时，也是闻到了好重的血腥味。后来听说傍晚时分有个司机喝醉了酒下坡没刹住，把卡车撞进了家屋子里。一家五正在吃饭，没有一个逃出来。”

朱富贵缩了缩脖子，贼贼脑地四下溜目，道：“呵呵，江哥儿，虽然你不是子，但还是很有做棍的潜质呢，把我都说得毛骨悚然了。那你再合计一下，如果我们退回去会怎么样？”

少年闻言迅速静，一分钟后摇道：

“我不知道回去会怎样，但感觉越往前走，心里就越慌。”

“哈哈哈，你还当真想预言未来呀！”

少年却不像他那样言语轻松，几乎都快要哭出来了，浑身颤抖牙关磕得咯咯响，扯着他的衣角哀求道：

“叔，我们回去吧，真的别走了。好像有一个声音在我脑袋里面大喊大叫，说你会后悔的，你一定会后悔的！”

“别怕，天塌下来有叔顶着呢！”

朱富贵笑着站起伸手去揉少年发，发现他竟然比自己还高上一点了。三年前他才多高？好像还不到自己的肩膀吧。

三年前的秋末朱富贵路过北庭，望见数百乌鸦盘旋天空。北雁南飞，都要在庭湖区歇脚或者过冬。若是到了南庭的湿地，则常见成千上万的鸟群遮天蔽，蔚为壮观。

可乌鸦并非候鸟，煞是怪地聚成了堆，正在极有规律地以两里为半径盘旋。他略懂鸟语，只听到众鸦叽叽喳喳反反复复，表达的意思无非是：此非子！

怪之下他寻向鸦群盘旋的中心，只见一个少年孤零零坐在江堤上，衣裳旧却净，瘦小的身子支楞着一颗大脑袋，身畔蹲着一条雄壮的大黄狗，竹筐里露出几根柴禾，正呆呆仰望着天际流云。

长河、落、群鸦、衰，令感到无边的孤独与不尽的苍凉。仿佛天地万物都不存在，少年端坐虚空，任岁月毫无意义地流逝，年复一年，只能自己和自己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