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觉得心跳有些快：结束了。

现在，只要等那个椅离开就能……

“喂！”

那道粗鲁的男声再次响起。

多了些懒洋洋的意味。

“那个听墙角的，”格里沃低沉的声音清晰无误地传进泰尔斯的耳朵里：

“你还要躲多久？”

泰尔斯内心微微一凉。

什么？

他摸了摸僵硬的脖子，表呆滞地抬起，看着眼前把他遮挡得严严实实的矮墙。

冷静。

冷静，泰尔斯。

王子带着侥幸，抿着嘴唇：也许说的不是我？

“哼。”

“别装了，墙后的那个家伙，”格里沃似乎捏了捏自己的拳，传来吓的脆响：“看热闹很好玩儿是么？”

“嘿，等着我把你抓出来，你可就没那么走运了。”

王子闭上眼睛，充满无奈。

泰尔斯吸了一气。

往好处想，泰尔斯。

现在是夜，这是里几乎废弃的盾区，那个家伙他不可能是恰巧出现在这里散步的。

而且，刚刚听这个格里沃的话说，他应该是单独出行，才在这个地方被对手围堵上的。

而大晚上特地赶来这个地方，就说明……

泰尔斯调整好自己的呼吸，用那个理由一遍遍地说服自己，然后毅然地跨出脚步。

走出了狭窄的小巷。

寒风刮来，北地夸张的昼夜温差让泰尔斯一阵畏缩。

巷道外，一片败慌凉的盾区景象呈现在他的面前。

但真正吸引他目光的，是眼前的一地狼藉。

泰尔斯呆呆地看着夜色下的这一幕：十几具尸体一动不动地倒在地上或贴在墙上，姿势各异，表冻结在最后一刻，或惊悚，或恐惧，或愤然。

他们之中有的手脚变形，有的身体弯折，有的甚至流出一地的内脏，在黑夜和皓月的衬托下显得格外狰狞诡异。

几个火把无力地落在地面，兀自顽强地燃烧着，勉强提供一些照明。

泰尔斯脚下一滑：他不小心踩到了一滩血迹。

简直像个野外屠宰场。

在这片让忍不住屏起呼吸的景象里，泰尔斯死命咽下一唾沫，看清了唯一一个还活着的：一个强壮的男坐在地上，默默地包扎着肩部的伤。

透过微弱的火光和月光，泰尔斯一眼就看到了对方最大的特征：他没有双腿。

罗尔夫的双腿好歹还直到膝盖部分，但眼前的这个粗犷壮汉，他的半截大腿以下的裤管空空，裤子打成两个结，昭示着他曾经的不幸。

泰尔斯微微蹙眉。

名为格里沃的男冷哼一声，他咬着包扎用的布条，勉力抬起来：“说吧，夜跟到这儿来，你究竟是尼寇莱，乌拉德，抑或其他派来……咦？”

格里沃的眼里泛出疑惑。

借着光线，泰尔斯不出意料地看到了他的正脸：格里沃的左眼眶里，什么都没有，只留一个漆黑的空。

而他短发下本该是左耳的地方仅剩一个圆孔。

像是被连根切掉了耳朵。

泰尔斯怔住了。

“一个小孩？”

强壮的男皱起眉，泛出疑惑。

格里沃一边说着话，一边用仅剩三根手指的左手拉起布条一角，另一角咬在嘴里，右手死撑在地面，帮助着仅剩半截的佝偻身子维持住平衡，死命给自己扎上伤。

泰尔斯的心中泛起淡淡的悲哀。

这个……

只剩“半个”了啊。

“喂！别走啊，孩！”

泰尔斯面色一变，他回过来，抓了抓额：“事实上，我快十四岁了……”

“还真是小孩，”格里沃摇轻哼一声：“怎么，都流行童工吗？啧啧，现在的啊，怎么这么残忍。”

残忍？

看着坐在一地尸体中间的格里沃，泰尔斯只能报以无奈的微笑。

格里沃的面部平缓但鼻子颇高，满脸未经打理的胡茬，让不禁怀疑是他用餐刀胡割出来的。

只见他包扎好了伤，左手向后抓去，黑暗中传来滚滚的摩擦声。

一个木制的椅被男拉到身旁。

格里沃咬住牙齿，把椅卡在一块凸出的石板边上固定好，左手抓好椅臂，用右手死死撑住地面。

他将自己的半截身体从地上撑了起来，颤抖着向椅靠去，想要坐上椅。

泰尔斯心中一动，看着他吃力的动作，正想要举步上前帮忙。

但下一刻，格里沃就用动作还击了他：强壮的男闷哼一声，有力的右臂仿佛发出无穷的力量，在地面上猛推一记！

下一秒，粗鲁的男就稳稳地腾起半空。

泰尔斯才踏出去的脚步硬生生地顿住了。

随着椅一颤，格里沃准确无误地落了进去。

椅上的格里沃靠上后背，舒心地呼出一气，向满地的尸体轻蔑地瞥了一眼，露出一个冰冷的笑容。

这一刻，泰尔斯突然意识到：对方尽管看上去身怀残障，甚至只余下半截身体。

但毫无疑问。

眼前的这个男，是他曾见过的最健壮，也最强悍的战士之一。

就在此时。

一个许久不曾听见的声，在他的耳边恍惚掠过。

温柔，轻盈，却带着一丝不肯妥协的倔强。

【不，葺仁。】

【他们需要的不是廉价的同，不是我们这些所谓“正常健全”为了满足给自己的道德评价，才给出的所谓帮助和同。】

【他们需要的，是我们去掉眼镜，真真正正地像对待正常一样对待他们因为他们本来就没有什么不正常。】

【而他们无法成为正常的原因，是我们太自以为是，我们不够包容，是这个不完美的社会没有给他们成为正常的土壤无论是软件的匮乏带来的别样目光，还是硬件的缺失带来的生活不便。】

【别再叫他们残疾了。】

【因为他们不是。】

是她。

是她。

但她是谁？

他下意识地伸出手去。

却什么也没抓到。

徒留一片空白。

“喂！”

“这都能走，”格里沃把椅推到他面前，上下打量着泰尔斯，脸现怀疑地点了点自己的脑袋：“你……不会是脑残吧？”

泰尔斯猛地一惊，把突兀出现的记忆闪回塞回脑海处。

格里沃捏了捏右拳，发出清脆的响声。

这道声音让泰尔斯紧张起来。

他尽力不去看周围的尸体，挤出一个勉勉强强的笑容。

集中，现在……

泰尔斯吸一气，想让自己看上去显得友好些。

普提莱说了微笑，微笑，面对接时要微笑。

王子张开一大白牙，平视着椅上的男：“所以，你就是普提莱说的那个？”

格里沃皱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