斌身边，又冷声吩咐道：“去查，这次灾民，和这李宾有甚关系。”

牟斌后脊一寒，论理，包揽钱粮贪利不小，却不至于造成这么多灾民，而且灾民也自陈是地龙翻身受的灾，但皇上这么说了……

这几朝上都在抨击山西布政使司及各州府赈灾不利，皇上这是要抓替罪羊吗？

想着边关吃紧，山西官场还当求稳，自以为揣摩透了皇上心思的牟斌忙不迭领命。

丘聚跪在一旁，心下也和牟斌一般想法，更是庆幸先时见驾没多嘴。

自从灾民的事儿出来，贺东盛又开始往他那边送银子，想是要在扳倒沈洲后乘胜追击，再扳倒沈家在山西外任的宗子沈珹。

丘聚可从不是个拿钱财与消灾的，贺家银子是照收不误，至于御前进言嘛，他自为自家谋划，管贺家死活！可没有万八千银子就请得动他丘大档开金的理儿。

他把贺家所求抛到九霄云外，永不打算再提，偷眼去看折子上的批红，“郡君出城诉讼有乖礼法，命会法司议会”，便又有另一番想，张永频频告捷，拿下太湖指可待，皇上折了宁王臂膀，又要敲打西北诸藩了么……

仁寿坊沈府

刘忠虽是便服而来，但他的到来无疑给沈瑞及徐氏、三老爷吃了一颗定心丸。

一个沈洲丢官去职算不得什么，重要的是不能让皇上因沈洲的事而对沈家子弟有了成见，否则沈家子在仕途上怕就要坎坷了，昔徐有贞就是前车之鉴。

当初土木堡之变后，名字还是徐珵的徐有贞就因建议迁都南京，而被内廷所厌。

景帝登基后，徐珵欲谋国子监祭酒，报到景帝处，景帝直言“此生狡诈，担任国子祭酒会败坏监生心术”而不许。

直至徐珵听从阁臣陈循建议改名为徐有贞，被举荐治理黄河时，景帝不知徐有贞便是徐珵，遂任命他为左佥都御史，才有了徐有贞翻身的机会。

沈瑞是比较了解寿哥格的，并不十分担心寿哥会因为沈洲的事儿远了他。

不过刘忠能与他对接灾民的事，还是让他松了气，至少比旁的内官或锦衣卫需要重打道要强太多了，有刘忠配合，他也更有信心把这件事办漂亮了。

想在皇帝面前立稳脚跟，光靠少年谊、吃喝玩乐那是根本不行的。

随着年岁见长，小皇帝需要的是有才、能办实事的忠臣。

而眼下他沈瑞连功名都不曾有，出仕最早也要两三年后，更别说显出什么吏才了，便只能从旁的差事上累计寿哥的好感度。

这还是沈瑞次为寿哥办事，他可不求什么惊才绝艳，他原也不是卧龙凤雏那类物，只要稳稳当当办妥办好便是功劳。

沈瑞将刘忠张会迎进书房，因如今与张会走得越发近，便也没瞒着张会，直言刘忠是他“师叔”。

刘忠在内学堂曾由王华授课，有一重师徒名分，后与王守仁好，王守仁素来以“师弟”唤他，连带着沈瑞虽不过比刘忠小一两岁，却是矮了一辈，要叫一声师叔。

张会原先并不知道他们还有这层关系，听得沈瑞介绍，佯作板脸气道：“我在宫中一向是与栖岩兄平辈相的，如今倒因认得了你沈恒云，平白的矮了一辈，你说，可要怎生补偿我才好？”

如此说便是把自己放在沈瑞这伙儿了，也是尽显亲近之意。

沈瑞笑道：“等灾民事毕，改我做东，再往庄子上吃一顿暖锅子叫花。”

张会笑嘻嘻伸出手掌来，要与沈瑞击掌，道：“可是一言为定。”又向刘忠道：“到时候刘师叔也来！那叫花听着腌臜，吃起来倒别有一番野趣。”

刘忠和他们本是同龄，也有着少年的心，不过是在宫中、在皇帝跟前，要压着本心罢了。

如今见两嬉闹，显然极为亲近，且无论是张会的身世，还是与皇上的关系，他也都当尽心好，因此便也放开了，带着少年特有的爽朗笑容，向张会道：“仲明这般称呼，倒叫我不敢接话了，不如还是各论各的，平辈论的好。”

张会哈哈一笑，从善如流。原就最擅与结，在宫里当差，也是存心好皇帝近侍，两几句谈下来越发亲近起来。

谈过玩笑话，便当说正事，刘忠也不相瞒，将皇上对沈瑞的期许，以及皇上借他传给沈瑞王守仁即将大胜而归的消息统统告诉了沈瑞。

沈瑞听到王守仁消息不由大振，打心底里为这位师父高兴。

说到灾民，沈瑞先是说了他扣下那几个灾民首领讯问的事。

果然是有找上了几个受灾村子的里正，许银五十两到百两不等，让其带着大家出来逃难，每到一个指定的地方，里正都有一笔银子拿。就这样一步步引到了京城。

这一波是左近的几个村子，彼此不少相熟甚至有亲的，因此最终汇成一路。

出来时有四百多，沿途不免有老幼病弱倒毙路边，走到这儿也就只剩三百不到了。

然而，可不光这一波出来。

灾民的事被皇帝踢后，才陆续有河北各县报有流民迹象，只是几波流民数都不太多，几十一波的也有，百来一波的也有。

“我不好私下用刑，得了的供都与条陈一并呈给皇上了，师叔这边若是来调灾民分批往西苑去，这几个是不是由衙门拘走，再细细问过？”沈瑞道。

刘忠还未答话，张会已道：“这个皇上倒是吩咐我了，回栖岩去调时，我着去送那几个到北镇抚司。”他顿了顿，道：“总要挖出到底是什么在捣鬼。”

山西紧邻塞外，百姓要供给边关兵事粮劳役，负担最重，若是煽动那里的都跑了，这关也不必守了。

而且，灾民直奔京师重地，也绝不是简单之事。

三又商量了一番西苑以工代赈之事，就决定一同过去西苑，实际察看一番，再补充计划细节。

到了西苑寿哥选定那一片地，三查看了前朝留下的象坊等建筑，又依照那园林图稿对比一番，敲定了灾民首先要修葺的住所，以及为将来统一调集来做工的匠户搭建临时居所。

三边看边聊，将如何分类手艺和农夫，如何男分营管理，如何安排负责浆洗厨下，哪片地先清理，哪里先修渠都一一讨论来。

刘忠不愧是内学堂出来能进司礼监的高材生，记忆力极佳，沈瑞特地带出来的笔墨也几乎没用，全凭脑子记忆种种补充之处，让沈瑞佩服不已。

三打西苑里出来，已是暮时分。

张会张罗一起吃饭，刘忠虽在宫外有宅子，但想先回宫向皇上复命，需要下钥前回宫。而沈瑞有孝在身，虽过了小祥，仍不宜出酒肆应酬。

因此只好就此作别，约好下次再聚。

正在街道别时，忽然那边有喊张会的名字。

三勒马望去，那边两个锦衣贵公子带着一众仆从而来。

当先一个与他们年纪相仿的青年打马过来，原是笑呵呵奔着张会去的，待近了看清张会身边的沈瑞，便是“咦”了一声，还笑道：“沈二！许久不见。”

因天色已暗，那行到跟前才瞧见刘忠，不由“哎呀”一声，刚想大声问好，忽然想起是街上，忙又急急捂住嘴，笑得尴尬，道：“刘大。”

沈瑞也看清了来，是许久不见的周时。

近几次寿哥出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