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常时候也就罢了，可现在那边儿是有白事儿的。你一个新嫁娘，新婚一天就去了丧家，就够晦气了，但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儿，如今没出三天，怎的又去……”

杨恬忙道：“没事儿的太太，我又不往灵堂去，我只去后看看六姐姐和游姐姐。我回来多用艾就是。”

杨恬现在固然也担心游氏，其实，担心赵彤更多些，赵彤这胎坐稳也没多少时候，这边嫂子难产，那边婶子妯娌难缠，万一她有个好歹可怎么办？

杨恬就是想过去，站在赵彤身边，哪怕帮不上她什么具体的忙，给她壮壮声势提气也好。

杨恬见父亲和兄长都在皱眉，不知思量什么，嫂子轻轻摇向自己打着眼色，她不由转向沈瑞投来求助的目光。

沈瑞也迟疑了一下，他与张会虽称不上过命的，却也是极好的朋友，更是一个极佳的盟友，他乐意于帮其解决诸如孙铭这样的麻烦，但对于手英国公府家务事，他还是很自觉避开的。

杨恬的心他理解，也知小娇妻是个有有义的好姑娘，但他亦担心妻子会在英国公府受委屈。

她当初在坤宁宫里敢硬抗太后、寿康大长公主和张家，是因为占着理占着道义，且那还有许多翰林内眷在，太后等总要顾及前朝一二。

今则大不一样，本身就是家家务事，又是在英国公府内，并无外，是圆是方都由着他们说的。

可是见到妻子那双大眼睛已闪动着水光，唇也倔强的抿成一线，沈瑞终是叹了气，起身道：“小婿陪恬姐儿去去就回，还请岳父岳母兄嫂勿要挂念。”

杨廷和略一沉吟，点道：“那便去吧。”却也吩咐道：“在国公府，要注意分寸。”

杨恬大喜忙谢过父亲。王研便无奈起身拉着她往后面自己房里去寻身素净衣裳换上，俞氏也不好呆在堂上，便也跟着过去，顺带嘱咐了杨恬许多话。

这边厅堂上，杨慎打发下去所有下，老实不客气训起妹夫道：“你待她好，我们娘家自然都高兴，但也没得这么事事由着她的，她还小，有许多事不懂，你得教她啊。”

沈瑞笑道：“大兄说的是。只是恬姐儿一向心存良善，朋友有难必是要伸手相帮的，此时若拦着不让她去，她必定难过内疚许久。关起门来说一句不吉利的，若是那边有事，恬姐儿只怕还会自责终生。不若遂了她心愿，我陪她同去，必不会让她吃亏。岳父、大兄还请宽心。”

杨廷和脸色不太好看，却只道：“恒云你素来稳重，我是放心的。这件事，总归是英国公府家事，且事关英国公府嫡长血脉，我知你与那府张会好，那也是皇上身边近臣，但你也要注意言行分寸，也要告诫恬儿不要莽撞。”

沈瑞忙正色应下，他今原还想将见李旻和张永的事向杨廷和汇报一下，如今看来正好先去英国公府看看张会的意见，他昨已让杜老八传了结果给张会，只是没得到张会回音。岳父这边，还是等从英国公府回来再说。

那边杨恬也换好了衣衫，在二门上登车，沈瑞也不骑马了，直接坐进杨恬车里，两说了一路话。

那边桂枝妈妈和谷芽已早一步被英国公府两个仆骑马带走，她二并不会骑马，想来那边已考虑到这点，才派了两个婆子过来，方便带她们。

*

英国公府前院灵堂依旧，前来吊唁的也并没有少太多。随着消息的传开，现下京营里换职的、北直隶周边卫所的都纷纷前来府上，世孙张仑仍是要站在孝子位上答礼。

哪怕妻子在后院挣扎产子，为了“孝”这一字，他也必须站在这里。否则就会有无数麻烦。包括妻子都会被说嘴。

礼法如此，但心呢？

张仑犹如万蚁噬心，那种悲伤已是真流露，非前两依礼而行可比。

老国公来看过他一回，他并没有掩饰自己的绪，老公爷却只道：“生孩子再寻常不过，你这是关心则，没什么事儿，不要作这小儿态。”又重重拍了拍他的肩。

张仑只低了行礼，并不接话。

祖父有七儿三，三十多孙男娣，自然觉得寻常。这却是他与发妻的一个孩子，家里又是这般形。

对于叔父们的行为，明如祖父，不可能心里没数。

凭心而论，祖父待他也不错了，早早为他请封，给他和二弟都谋了好去处、好妻族。他得到的，确实比二叔三叔多得多了。

但要想祖父出手对付亲生儿子来保他这孙子，那也是不可能的。

他躬身送走了老公爷，目光又不自觉往后院方向望了望。

妻子这胎一直不那么顺，又因着哭灵而动了胎气，此时着实凶险。二弟妹虽是个能的，到底也没经历过，且也是身怀六甲，婶娘那边发难……

张仑微微阖了阖眼，香烛纸钱腾起的烟雾让一阵阵的胸闷气短，越发烦闷起来。

忽然一个小厮快步跑来，附他耳边低声道：“世孙，沈府的稳婆快马请来了，已进了后院。小的刚才来时碰上大门来报沈二公子二也来了。”

张仑骤然松了气，虽然沈瑞媳年纪也小，又是外，不顶事，但有这外在，想来婶娘若要脸面，也是不会太过分的。

沈瑞夫在新婚中不惧白事晦气还能赶来帮忙，他心下也甚是感激，连声吩咐道：“快告诉会哥儿一声，让他去招待沈二公子。”

小厮领命去了。

今况特殊，张会已不跟在英国公身边接待客了，而是在后院守着，等着长兄院子那边的动静，有什么需要他帮手喊取物的。

游氏的产期本就在左近，府里早就备好了稳婆，只是今形不好，张会这边重孝不好进宫，打发去寻锦衣卫同袍往宫里求赐太医来看诊。

赵彤的去求沈家那稳婆出身的妈妈，他也是知道的。

听小厮来报沈瑞夫来了，张会不由一愣，立时从椅子上跳起来，快步迎了出去，未到二门正遇上被小厮领着往东路这边来的沈瑞。

张会站住脚，忽而一揖。

沈瑞一愣，忙闪身避开，一个箭步过去扶住他，皱眉道：“这是嘛？可吓我一跳。”

张会正色道：“你可是在新婚，今回门大子吧？！实没想到这会儿你能过来，当受我一拜致谢。”

沈瑞抬手就擂他一拳，道：“少来，你若真这样想我，这兄弟也就没得做了。”

张会忍不住一笑，只周遭仆从都是孝服来往，他也很快敛起笑容来，认真道：“好兄弟，我记下了。只是到底劳烦你跑这一趟……”

沈瑞也有意无意打量了一下周遭，朗声道：“内子实是放心不下嫂夫那边，故此来了，虽帮不上什么忙，到底踏实些。”又压低声音道：“正好昨儿的事儿我亲来与你说说。”

“劳你们牵挂……”张会中说着客气话，打了个手势，带着沈瑞往他院子书房去。

虽有杜老八居中传话，但不过是传个大概和最后决定，沈瑞也不会事无巨细都同他讲。进了密室，沈瑞方将昨李旻来访，以及他去拜访张永的事一一道来。

“李旻确实是个有心的，前儿叫杜老八透个话过去，今天他就能在浣溪沙附近等我造个偶遇。”沈瑞笑了笑，道，“只是我没料到他把他侄子李熙也带来了。”

可见李熙往英国公府探路也未必是他自己一个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