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被野心吞噬掉去觊觎皇位自己造反，这份贪婪也会得他们藩地的百姓造反的！

只是这桩到底是兖州事，兖州知府没动静，济南府布政司里恁多大员没动静，他沈瑞一个离着千里的登州知府却跳出来，委实是越权踩线了。

更勿论还有淳安大长公主这一层。

沈瑞揉了揉眉心，道：“先生且先将供留下罢，此事因涉藩王，须得仔细斟酌斟酌。”又道：“过两鲁南流民到时，还要辛苦先生劳。”

大于师爷应声，行礼退去。

独留沈瑞一在书房，反复翻看着那一摞供，手中墨块在砚台里一圈圈转着，却迟迟没有落笔。

*

登州历来少有流民投奔，府衙县衙大小官员都没什么安抚流民的经验。

好在，新来的知府沈大在行。

沈大就是因着“擅长赈灾”、“屡立功”才被推荐外放山东的，这个名声也给登州府上下以信心。

安置流民的会议开了几场，应急方案也誊抄了十数份分发各处。

登州卫亦借出手，全力配合。

府衙贴出告示来，直接捅流民将至的事儿，从正面引导舆论，减少流言为百姓带来的恐慌。

一番动作下来，流民的到来并没有在登州引起多大的波澜。

只是，流民的数还是出乎了大家预料。

先被送来的那些领的只记得自己带出了多少来，并不会管这一路过来沿途有多少加的、多少走散走失、多少伤亡的。

他们接到的任务只是将流民都撵来登州，没会闲得整理流民数。

因此在大于师爷问供时，他们也只能说个大概。

府衙按照这个数目，将城外魏家被罚没的两个庄子腾了出来，又加急搭了些棚子，不想竟仍没能装下。

相邻秦家、韩家、赵家的庄子上紧急腾出地方来。

且好在天气已大热了，简单搭个棚子总算能先应付下来。

赈灾的粮米当然也有缺，但春夏之海里河里渔获丰盛，山上野菜虽过了感最佳的时间，倒也不是不能食用了。

唯原预备出来“以工代赈”的活计位置，是不可能按照计划来了。

官府招抚流民的通常做法是立官庄，鼓励流民开荒。

而登州府这边荒地也不少，兴修水利、拓宽官道、修筑港，乃至船厂，到处都需要手，需要“壮劳力”。

因此沈瑞一系原是盼着流民来的。

结果根据书吏差役们加急统计，这批流民总数竟有近五千，然其中青壮劳力还不足一千五百，多半都是老幼孺！

体力活是根本指望不上！

饶是心里知道仇家不可能给他送壮劳力来，但添了这么多张嘴来想要吃死他，沈瑞依旧十分恼火。

登州多山地丘陵，并不多，整个登州府也不过十一万六千多丁，蓬莱县因是附郭，相对多些，也不足两万。

这许多的老弱孺一个蓬莱县是消化不掉的，还要另寻出路。

黄县、福山县等州县清丈田亩、朱子社仓等还在推行中，尚未稳定，贸然将流民送过去很容易引起矛盾……

就在一片忙碌中，徐氏婆媳抵达了府城。

彼时沈瑞正在庄上视察流民安置况，得了消息便与丁同知招呼一声，往官道上去相迎。

沈家一行十数辆大车浩浩而来。

长寿带在最前引路，老远见着沈瑞，忙驱马过来，翻身下来行礼。

沈瑞一把拉了他，笑着道了声辛苦，便快步赶过去那边大车前，躬身行礼问母亲安好。

官道上眷不便下车露面，徐氏只撩了车帘，含笑应了声，又见沈瑞满身尘土一脑门子油汗，不由心疼，连声道：“苦了我儿。”

沈瑞笑道：“只这两忙些，刚好叫母亲遇上了。”

因问母亲身体，徐氏答说尚好。

知子莫若母，徐氏晓得儿子心思，便又笑道：“你媳也无事，这边到底是比京中暖和，她的喘症不怎么犯了。”

杨恬就在徐氏车上，闻言不由脸上一红。

沈瑞旷得久了，想着媳就有些心热。

只听得母亲有些戏谑的语气，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忙又道：“原是车马行那边传讯来，说还要几后才到的，怎的这样早便到了？天热，母亲何苦急着赶路！”

徐氏笑道：“你不用担心，车叫你改过，稳当得紧。也不瞒你，我们是路上听着有大批流民过来，设粥棚施粥总归要有牵来做，我们便想着早些到才好。”

沈瑞无奈道：“哪里用得母亲劳……”

徐氏打断他，道：“你也莫当为娘是纸糊的，当初在山西任上，常有流民，这些我也都做过，只怕比你这擅赈灾的还熟些。”

说话间后面沈家族里男丁纷纷过来与沈瑞招呼。

沈瑞一一见过，却见中有一个子，含笑向他万福，竟是那青楼子宝珠。

此先前自称愿为沈瑞效劳分忧，自告奋勇去颜镇寻琉璃作坊找寻沈瑞想要的“大块琉璃”，之后便再无音信，不想竟出现在沈家车队里。

这会儿的宝珠一身朴素衣衫，脸上妆容也进行了调整，丽色尽掩，看上去就像个普通练的大丫鬟。

见沈瑞皱着眉，她便笑道：“民遵大吩咐往颜镇去了，幸不辱命，归来时恰遇上了老夫与夫，便来请安，得老夫垂怜，一路赴蓬莱。”

竟是连声音、自称都改了，好一派良家模样。

在这官道上，当着众族面，沈瑞也不好多说，只点道了句“辛苦”，便也不再理她，这边招呼车队进城。

自西门迎恩门城，不远便是府衙，只是沈瑞一个儿住府衙后面的官宅绰绰有余，若要装连带沈氏族在内的一大家子却是住不开的。

陆家早就帮着在府衙附近置了两个相邻的大宅子，打通了修葺一番，又安排了手打扫，此时直接住进去便可。

沈瑞才奉了母亲徐氏府，前面已有不少拜帖送来，表示希望明前来拜会太夫、夫。

沈瑞不由皱了眉，正吩咐下母亲要歇几再见客，徐氏已拍着他的手阻止道：“此非常时刻，她们来见，正好商议赈灾之事。我的身子骨我自己知道，你不必担心。”

沈瑞还待再劝，徐氏已坚定的摆摆手，又催他与杨恬去更衣歇息，表示晚饭后再来与她说话，有两桩要事须得一处商量。

沈瑞也只好应了，又吩咐管事去请大夫来为诸诊平安脉。

出了正院，沈瑞便将杨恬的小手握住，亲自扶着她走。

杨恬脸上一红，轻轻挣了两下，未挣开，便也就由着他了。

沈瑞只觉得掌间柔荑温热，不似早先那边微凉，再看小娇妻气色红润，心下大定。

杨恬听他问及喘症，抿嘴笑道：“乍暖还寒时还是有些气闷难受的，夏就全好了。”

“登州临海，气候宜，好生养一养，许是病根都去了。”对此沈瑞也是充满希冀的。

两说笑着相携回了东院，到卧房更衣。

打发了满屋子丫鬟仆，才去了满是尘土的外袍，沈瑞便禁不住将小娇妻拥了个满怀，香了又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