牲畜的价款，还来不及同这些汉同乡感叹几句，命还不如牦牛值钱的时候，一阵皮鞭声便传到了们耳中。一个监工正恶狠狠的抽打一个骨瘦如柴的农，一边打还一边骂：“不知好歹的狗东西，老爷发了慈悲让你来修路。你却弄坏了铁镐。你这牲不如的东西，知不知道铁镐比你全家的命要值钱？”

按理说，如果这个农是南中的工，相信接下来的展开是这样的。南中工会一把揪住监工的脖领子，骂一声泥马，然后毫不客气的一顿老拳，过后还要去有关部门告状，不把这个监工整的下半辈子生活不能自理都不能算完。要是正好被李守汉听到，呵呵，那相关部门的官员恐怕都要倒霉。

不过，显然这个农没有南中工的胆量和气魄，他所做的，是静静的挨着鞭打，既不喊叫，也不跑，更没有冲上去打，就如打的原木一般。其他的农也是看都不看这里一眼，就好像监工打的只是路边的一块石。

打了一阵之后，监工似乎不解气，于是从腰里拔出匕首，然后恶狠狠的对那个农说：“打你这一钱不值的牲也是脏了我的手，不过今天我心好，脆就超度你去见佛祖。希望佛祖下辈子怜悯你，别生下来就当朗生。”说完，他就要动手杀。

可就在他作势欲刺的时候，突然感觉自己的手腕被抓住，他扭正要骂，不过转眼他就变了一张笑脸，因为抓他手腕的虽然衣着普通，但是却身体强壮高大，红彤彤一张大脸，浓眉大眼，当然这些都是次要的，重要的是，这个是汉，并且是汉的监工。虽然彼此不算熟悉，不过这个农监工知道，此脾气火，最好不要惹他。而且，不怕官就怕管，这位可是督导施工进度，同时负责各个工段伙食、工钱发放的。得罪了他，随便给你找上点毛病，他回家在老爷面前就有好子过了！于是，他笑脸相迎用半生不熟的汉语说：“哦，这刘铁生老爷吗？怎么有空到这来？”

“达瓦，你在这里不好好的督促民夫活，在这里舞刀弄枪的，打算做什么？”刘铁生脸上的便如一块生铁一样，绷得紧紧的。

这个叫达瓦的监工一听笑着说：“刘爷，小事。这个朗生弄坏了发给他的铁镐。您知道的，南中的铁镐可比朗生值钱多了。所以呢，我觉着这种牲就没必要留着，杀了扔野外让狼吃了。也算是积点功德……”

“铁镐呢？”

“快！快去将被这才弄坏的铁镐找来！”达瓦连踢带踹的命身边的跟班去将被那朗生弄坏的铁镐找到。其实也不算是弄坏，只不过是因为用力过猛，加上用力角度不对，将十字镐的一弄断了，断为两截。那跟班颇为得意的举着两节铁镐一路小跑过来。

“达瓦。你说这铁镐比这朗生值钱？对不对？？”

“刘爷您说得不错！这些懒惰的才就是一群只知道吃饭的懒牲！”

“那好，我把这个铁镐命修理好，拿来和你换这个如何？”刘铁生将那铁镐接过来，递给身边一名藏民跟班，示意他送到铁匠炉去将那断开的部分重新熔炼一下，打成一柄新的铁镐。

“刘爷打算买他，那是这个才有造化，佛爷开眼！”达瓦狠狠的朝着那朗生的上踹了一脚，“难得刘爷看上你，还不快去！”

伊拉古克三家的这位汉管账先生。看着远去的刘铁生与达瓦不停争执的身形，脸上一脸苦笑。“这大概要去找各自的上峰去理论，都是认为自己占据了天大的道理。”

“兄台，在下也曾经在中原各地行走，这买卖的事也是见得不少了。原本以为命如狗，一个大活用来换几斤杂粮的买卖已经很是丧尽天良了。但是，到了乌斯藏才知道，命如狗还是对你的一种称赞，很多时候命还不如一根绳。”

“汉大老爷，陈贡布大老爷。你们评评理，这个朗生弄坏了铁镐，我不过是超度他去见佛祖，我哪有错了？”远处传来了一阵阵哭诉声。达瓦指着被刘铁生打得鼻青脸肿的伤处向两位大控诉。

刘铁生气的作势还要打，被周围拦住之后恼怒的吼道：“你放，那是一条命，铁镐算个什么东西，你要是先稀罕，我送你一把。为了一把铁镐就杀。这算哪门子的道理？”

“我们历来如此！前几个月，家里的一双脏手触摸到了土司小姐新制成的丝绸裙子，老爷就命把她的手砍了。这是天经地义的事！”

见双方谁也不服软，南中的官员就对陈贡布说：“抱歉，南中的工格直率，觉着不平就动手，而且按照南中法律，刘铁生也没啥错。我看这样好了，我代工段赔给达瓦一斤茶叶，算是做汤药钱，然后这事就算了吧！”

一斤茶叶做汤药钱？还没等陈贡布说啥，达瓦一听说有一斤茶叶做汤药钱，立刻陪着笑脸对刘铁生说：“刘爷，我错了，以后我再也不打。您要是下次觉着我欠揍，可以接着打。”刘铁生本来非常生气，但是一看这的贱样，气也就笑了不少，不过他依然气哼哼的说：“铁镐呢?”

“不是说好了您修好之后换这笨牦牛吗？强，过来！跟着你的新主子走！”

那个被打得也不敢抬的强，在一堆强、次仁、达瓦复杂的注视之下，弯着腰紧紧的跟着刘铁生的背影走远了。

（很多年后，当刘铁生也变成了一个老的时候，对着儿孙们说：当年我一直以为命贱如狗是对最大的侮辱，后来我发现我错了。二十年前，我在后藏修路时，一个藏族工用力过猛不小心折断了镐尖，结果藏族监工上来就把这个工一顿毒打，还说镐比这个工全家的生命都值钱。）

“我家的这位管账先生临行时，这个叫强的朗生才，已经换了一身半新不旧的汉袍子，在工地上带着一群被汉买走的才活。据说还当了一个什么小目。”伊拉古克三讲说完在江孜筑路工地上发生的一幕时，看在场众又换了一副，个个都是凝重。

伊拉古克三这番话让在场众从两位活佛包括陈列嘉措在内，不禁都感受到了一丝丝的寒意。他们没想过，这个世界上还有这种逻辑，汉是不是都疯了。这一两个强从朗生才当了主子倒是没什么问题，可是，如果这种逻辑传的整个雪域都是，那雪域圣地还是雪域圣地吗？

（他们是不是忘记了佛家经典里最常说的一句就是众生平等啊！）

“佛爷，我那个汉先生回来之后，对我说了这样一句话。他说这条道路，就是一条金牛道！”(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