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着重伤，这一跪疼得他双目上翻几欲昏厥，可浑身颤抖，依然不敢倒下，仍要勉强维持着跪姿端正，中喘息道：“掌事明察，侄子……真是为了……为了调查。”

青柳早已悄悄穿好衣裙，在屏风后探一望，心惊跳，唯恐出声碍事，只得躲回后面，暗暗在心中祈求，郎千万莫要出事。

唐炫对这位亲伯父所知尚可，对这突然的语气转折并不意外，只是笑道：“想来行晁是认为，我身上肯定还带着不少唐门解药，就算中了那些七步不出的剧毒，也能留下气等他问话。”

旁边一个外门弟子左顾右盼，脸色越发苍白，看着唐行晁的样子，突然拱手道：“禀、禀告掌事，弟子……弟子尿急，还请……请让弟子先去跑跑茅厕。”

“不必了。”

唐远图澹澹说罢，伸手将宽大袍袖拉起，整了一整。

那弟子还想再说什么，忽然面色一变，整个僵立在墙边，牙关咔咔叩击，一黑气显见从脖颈蔓延上来。

“掌事……我……”

那弟子挣扎说出三字，噗的一，吐出漫天红里透黑的毒雾，旋即向后仰倒，眨眼的功夫，就已直挺挺倒毙。

唐行晁大骇，加上膝盖实在疼痛，身子一歪，就坐倒在地，面如死灰，颤声道：“伯……伯父，你……你这是……”

“里通外贼，其罪当诛。”

唐远图双目一瞪，忽然双手一扬，横挥合掌，缓缓收于丹田，怒道，“横竖一个个都他娘的宁死不说，不如我先要了你们的狗命！”

随着他这声叫骂，随着唐行晁来的外门弟子，又软软倒下七个。

青柳早已骇呆，她什么也没看清，就见那挥了挥手，周围，竟就死了八。

难不成，是什么妖法么？唐炫倒是看得清清楚楚，只不过换他来接的话，有几成把握还不好说。

他一贯瞧不起唐门家传的暗器毒术，但此刻一样不敢怠慢，气运全身，早已成了个一触即发的满弦机簧。

“唐行晁，这些外门弟子受天道蛊惑也好，原本就是卧底也罢，他们不姓唐。”

唐远图目光斜瞥，冷电般在唐行晁身上一扫，“你呢？你里应外合，恐怕所求必定不会简单。你是盯上我的位子，还是你另外两位堂伯啊？”

唐行晁摇道：“侄子……侄子没有。侄子一心就只为了唐门啊……”

“那你为何擅作主张，好好的巡检不做，趁着喝花酒，来找唐炫的麻烦，还非要杀之而后快啊？”

唐远图冷冷说罢，语调上扬，又骂道，“杀也就罢了，你却带了这么十几个没用的卵货，一帮不成器的孙，就来杀当年正门打出唐家的高手，你脑壳里装的是马粪还是驴粪？还是你娘的缠脚臭布啊！”

唐行晁强撑道：“侄子……侄子是想，这阵子唐门得不行，有报说行安哥哥回来，这么个叛徒……岂能不……先下手为强。”

“叛徒？唐月依还回来了呢，她把你亲妹子都拐跑到不知什么地方了，怎么不见你也带点去追着抓她啊？”

唐远图冷笑一声，“你小子才吃了几年闲饭，跟我耍这种心眼儿？”

“侄子……侄子……”

唐炫澹澹道：“兴许我倒是知道，他为何要大费周章冒险来做个先斩后奏的局。”

唐远图浓眉微挑，道：“哦？你说。”

“我费了些功夫，从天道手里劫了个，一路护着，总算是带到了唐家堡附近。可惜暗箭太多，我暂且不敢让她露面。”

唐炫盯住唐行晁，笑道，“照说我此前也回来探亲过几次，家里明面上说我是叛徒，实则没谁为难过我，出门在外的姐妹兄弟谁有了难处，还会主动找我解围帮把手。我把那藏好，压下消息不出，就是想看看，谁会急不可耐来杀我。

来的，必定就是与天道那一路高手同伙的真正叛徒。”

唐行晁冷汗涔涔而下，但仍不肯松，咬牙道：“我……我就只是……只是为了防患于未然。你手上护着谁，我怎么知道。”

唐炫不再理他，对着唐远图拱手道：“掌事，这问题，就有劳你把他带回去，细细盘问了。容我提醒一句，唐门此刻看似风雨飘摇，可实则……兴许是被一个布局极大的谋不小心牵连，并非对方的主要目标。当如何决策，还需仔细斟酌。”

唐远图摇摇，道：“大风大来了，大船要沉，小船一样不保。与其仔细斟酌，不如先把船上的内贼揪出来，丢进河里淹死。”

他垂手抓住唐行晁后领，拇指一按，已将不知什么东西按进他颈中，骂道：“老子事多得很，没功夫审问你这孙，等回去，把你丢给远明，我倒要看看你有多严的嘴！”

唐行晁脸色一片灰败，可四肢瘫软，已然动弹不得。

唐炫望着唐家来了又去，转眼间就只剩下开门窗，与一地狼藉，轻声一叹，转过去扶起瘫软在屏风后吓得一动不动的青柳，道：“这里看来是住不得了。”

青柳勉强定了定，撑起一个柔婉微笑，轻声道：“不打紧，行……”

她自小学的就是如何讨男欢心，称呼到了唇边打一个滚，还是忍住没换，仍道：“行安，妈妈这儿还有房间，这里修修也用不了几。你和……家中闹得不快，我总不好再给你添麻烦。”

“没什么麻烦的，”

唐炫抬手拂过她强作镇定的如花娇颜，柔声道，“我只当看看，你耐不耐得住离了这里的生活。”

青柳立刻肃然道：“只要郎君肯允，家何苦也吃得。”

“那你这就收拾些行李，随我走吧。我去找鸨母知会一声。”

“那……宁儿呢？”

青柳想到自己的贴身丫，如今也出落得楚楚动，留在火坑，少不得也是个玉臂千枕，朱唇万夫尝的下场。

“你去问她的意思吧。”

唐炫探手怀一摸，笑道，“赎个丫出去的钱，不必你动私囊，只是你一定要记得叫她清楚，离了这儿，子可就大不一样，做丫，也比在这儿辛苦得多。她年岁其实不小，转年怕是就到梳拢的时候了，她若愿意在此留着，也不要强求。”

哪知道宁儿早就躲在一旁，闻言探出来，忙叫道：“公子，婢愿意随着小姐，吃苦受累，也……也好过在此……做……做娼啊。”

“罢，你二在此收拾，不必带多少东西，捡值钱家私包上就好，停当便来后门，我去问鸨母要辆马车，路上再说此后的事。你二年轻貌美，将来若要反悔，我也不拦着。”

唐炫澹澹说罢，在门又道，“离了这儿，就不必再叫我行安，我是唐炫，如何称呼，你们自己瞧着。”

宁儿忙屈身一福，恭敬道：“是，炫公子。”

青柳也唇角含笑，眉眼秋波盈盈道：“我知道了，炫郎。”

登翠楼素来仰仗唐门庇佑，又都是有眼力价的，见唐远图与唐炫说话都客客气气，加上银钱给的足够，哪里还有不放的道理，麻熘叫来公，套上院子里最好的牲，用上往达官贵家里送花魁的顶好车驾，问清地方，送青柳主仆出阁。

他们却不知道，唐炫突然改变主意带走青柳，正是因为唐远图。

唐炫并不相信家里的那几条老狐狸，那几三十出就从数百内门弟子中脱颖而出，一步步顺利接下各大要职高位，靠的可不是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