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所周知，根据《民法通则》，民法纠纷之债的产生，主要可以归纳为四大类：侵权行为之债，违约责任之债，不当得利之债，无因管理之债……”

冯见雄纵横捭阖，当众侃侃而谈。最新地址发送任意邮件到 ltx Sba@gmail.ㄈòМ 获取

虽然这些话都是每一个法学生都懂的，在法庭上说出来却让耳目一新。因为很少有拿这种更偏向于学理的总论来进行法庭辩论。

所以，尽管都知道冯见雄说得对，却不知道他后面要往哪个方向落地。

如果只是空对空，没法司法实践化，那不成摆龙门阵了么？

“卢哥，什么叫侵权行为……反正就是那四种债来着？我怎么听不懂？”台下某个刚才已经问出小白问题过的新记者，又不得不悄声问身边的资同事。

“笨！就你这水平还来法制版？”那个被称作卢哥的家伙很是不屑，但也压低声音耐心回答了，

“比如我开车撞了你、我养的狗无故咬了你，我要赔你，这叫侵权行为之债。

我跟你有买房/买车合同，我违约了，要赔违约金，这叫违约责任之债。

我捡到你的钱包，拾金‘昧’下了，所以应该还你，这叫不当得利之债。

我跟你是邻居，冬天看到你家房子要被积雪压塌了，你又不在家，我自费备工具、花时间，去把你家房顶上的积雪铲了。等你回来问你要工具钱、劳务费，这叫无因管理之债。

我说的不一定确，这是为了通俗易懂，大致上就是这样。民法上认定的债的责任产生，基本都可以归到这四类里面。”

新记者想了想，追问道：“那冯见雄刚才的抗辩到底想什么？他说来说去，还是承认马和纱错了啊。只不过是从这种错变成了那种错，该赔不是还得赔？有什么用呢？”

如此一想，很多不太明白关窍的围观吃瓜群众，都对冯见雄的期待一下子降了下来。

说来说去，也是在认错嘛！无非是从这个错变成那个错！这有什么好看的！

然而，内行看门道。

一些敏锐之士，已经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

刚才被问到的那个卢哥在脑内脑补了一下，立刻不屑地指出身边萌新的错误：“你懂个！如果冯见雄可以把损害定为‘违约责任之债’的话，那么最后的处理方式，就绝对不可能存在‘赔礼道歉’这种形式了！你翻遍民法通则、细则、《合同法》，哪里见过违约还要赔礼道歉的？

赔礼道歉，是只适用于侵权行为之债的！我伤害了你，才需要对你道歉。我跟你做生意欺诈了你，被查出来赔钱就行了，又没道歉的道德义务！别以为‘道歉’是很随便的，在民事法律关系上，这玩意儿是跟侵权绑定的。拾金昧掉，被查出来也是不存在道歉一说的。

只有侵权，可以要求道歉，可以要求‘停止侵害’或者‘恢复原状’。违约的话，比如租房合同里，写了不许租户自己装修、不许坏原设计，但租户就是坏了。房东可以在诉求里写要求恢复原状，但租户偏偏要争气不回复，你也没办法。最多判他终止合同、搬出去、赔钱，然后房东拿着这些钱，去把房子装修恢复原状。”

萌新记者想了想，恍然大悟道：“那你的意思是，冯见雄是打算‘承认违约、但拒不悔改，坚持继续侵权’？”

“不能叫‘坚持继续侵权’，最多只能叫‘坚持继续违约’。”卢哥纠正道。

……

下面的吃瓜群众窃窃私语越来越响，害得王h法官不得不多次维持秩序。

不过，场面上冯见雄的条分缕析，也渐渐明朗起来，把他的意图整个勾勒了出来。

“所以，本案当中，我方当事对苹果公司的责任之债，毫无疑问可以归纳为100的违约责任之债。也就是我方当事在购买手机并使用时，点击了‘同意用户协议’，然后又违反了，也造成了一些后果，这点我们直言不讳。

但既然是违约责任之债，我们就有权依法选择继续违约、并且承担违约后果就行了。合同从来不是拿来让非遵守不可的，只要一个愿意承担违约责任，那么坚持一直违约下去，也是法律赋予她的圣权利。不然，又何来的‘物权绝对权、债权相对权’概念呢？

那台phone-3gs手机是马和纱小姐花钱购买的，她拥有手机的绝对物权，她也就拥有完整的占有、使用、收益、处分的权利。她使用这台手机的任何方法、行为模式，都应当由她决定。至于过程中违反了某些契约关系，按照违约责任追究就好了嘛！”

话题辩论到这儿，杜丘明赫然发现，竟然上升到了“物权绝对权、债权相对权”的高度上了。

相对而言，在这里，物权，是一种支配权。手机是马和纱买的，她就可以支配，她怎么用，都行。

债权，是一种请求权。当她的行为构成了债权之后，债权只能请求她履行债务责任。但怎么履行，以何种模式履行，选择权依然是在物权、绝对权、支配权、马和纱手上的。

那些他读法律类学位时，说到过千万遍、但打了二三十年官司从来没在这个角度用到过的话语，此刻居然变得如此鲜明。

要知道，杜丘明一辈子打官司，遇到最多的对物权/债权辨析的场合，无非也就是“一房二卖”这些经典模式了——先跟b签买房合同、后跟c签买房合同。甚至钱都是b先打的，但偏偏把房子过户给了c，那b就没办法了，只能认栽。b不可以强制要求把c的房子过户回来，只能接受问要违约金这个求偿方式。

在房价涨的那些年，把物权绝对权和债权相对权演绎得淋漓尽致的，都是这些“一房二卖”，是这些具有不可替代特定物的易。

可是，在动产物权领域，尤其是在可量贩、可一般化、标准化的物的动产领域，这种法条几乎没被援引过。

说到底，房子具有唯一，这套房子的户型、面积、位置，是独一无二的，被违约后，不可能拿到一套绝对一模一样的房子来偿债。

可是，苹果手机，电子产品，那是高度标准化、可量贩的。一台手机的物权被侵犯了，换一台一模一样的，甚至是新的，不就了事了么？

正是因为动产，尤其是电子产品类动产，其物权的可替代很强，这块的研究、司法实践很空白，大家都没想过争物/债的差距。

但是，偏偏今天冯见雄争了，而且是用一种这么罕见刁钻、但偏偏很正当的角度。

换句话说，甚至苹果公司用那样一种假设的、极端的行为模式来解决问题，法理上来说都是比今天打这个官司更恰当的：比如，苹果公司希望马和纱停止侵权，事实上他们可以派个把马和纱的手机砸了，然后恭恭敬敬让那给马和纱赔钱，赔手机的物质损失。

然后，等马和纱拿着钱再去各种苹果渠道买phone时，想办法无形封杀，不让马和纱买到（当然，马和纱还是可以买二手，找别的身份出面代购，估计封不住）。如果苹果公司那么做，法律上倒是合理的。

可惜实现不了。

……

“拿着一台手机，争‘物权绝对权、债权相对权’这气？这冯见雄还真是能惹事儿啊。这种理由要不要采信呢？司法实践上，没有这方面的先例啊。”

王h法官陷了思。

他组织双方就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