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平蛮克戎指掌上（四）

秦州州衙最后一进的院落一角，是知州的书房。最新地址发送任意邮件到 ltx Sba@gmail.ㄈòМ 获取不同格的知州，书房中的布置也便不尽相同。而最近的这任知州，他的书房里总是少不了各色笔墨画具。就在书房的墙壁上，挂着一幅幅装裱美的工笔画，无不是出自书房主的手笔。只是最近的这段时间，书房的主放弃了绘画的好，而是埋首于公文中。

“想不到是沈起，他来有什么用，和稀泥吗？”

李师中冷笑一声，把自己正在看着的一封公文甩手丢在桌案上。只是他手上用的力气大了点，文书在桌面上转了半圈，啪的一声滑落到了地上。就听着秦凤经略的声音在书房中响着，对着他的幕僚说道：

“让沈起来重新体量秦州荒地，根本是个笑话。沈兴宗他向来看重清议，没胆量站在王韶哪一边。但他本又是个知进退的物，不会与辅臣过不去。他那个子，到最后肯定是和个稀泥，想着两边都不得罪。翔卿你看着吧，沈起最后肯定会说，秦州荒田既不是王韶所说的万顷，也不是窦舜卿、李若愚说的一亩都没有，而是在两三千顷上下。他若是不这么讲，我把脑袋输给你！”李师中平常就是一张大嘴，在私底下，更是舌无忌。

“现在重要的不是这件事吧？”

姚飞摇着，他要李师中的脑袋作甚。把李师中丢下的公文捡了起来，他说道：“沈起怎么样都好，天子连亲信侍臣的话都不信，还派了沈都转运再来秦州走一趟，天子的偏向已经不言自谕。”

“王韶团聚七家蕃部，灭了托硕部一事，已经得圣眷，这我看得出来。但这是王韶的本事？”李师中想起王韶当在军议上的模样，完全不似作伪。而王韶最后突然一改初衷，跑去古渭，却是在他探望过称病的韩冈之后的事了，“韩冈才是运筹帷幄之。”

“是与不是并不重要，韩冈才智再高也不过一个从九品，真正有威胁的时候，要到十几年后了。现在王韶才是相公你要在意的。”姚飞尽着他作为幕僚的责任，向李师中提着自己意见，“向宝中风，近必然去职。新任钤辖少不得在关西选调，若是让张守约升上来，王韶更加难治。相公还是早做打算，在临路挑一个合适的选，向上请命。”

李师中没有即时回答，而是犹豫了一阵，最后吞吞吐吐的问道，“翔卿你说……天子究竟有多看重王韶？”

李师中后悔了！

多少年的，姚飞一眼就看得出来李师中是后悔了。这也难怪，李师中错估了天子的决心，以为王安石根本无法与韩琦、文彦博等较量。所以他一直站在王韶的对立面，但眼下的这种况，却是李师中始料未及。

姚飞摇着，一针见血的指出李师中的想法不切实际：“现在再去结好王韶已经来不及了。而且王韶此格独断，绝不喜欢与分功。再有两天，高遵裕就要到秦州了，到时王韶说不定会被他赶出秦州城，河湟之事，也就与他无关了。”

“对了，还有高遵裕！”李师中先点了点，又摇了摇，“先是内臣，现在又是外戚，如今的官家怎么尽用着这些？”

姚飞不接，想了想便将话题转开：“对了，这两天王韶不知在做些什么，让韩冈给他家里一气弄了近百斤蜜蜡。”

“蜜蜡？近百斤？王韶这是想做蜡烛来卖吗？”

“这就不知道了。”姚飞摇摇，也无意去究，把李师中的注意力引开就够了。

蜡烛比油料要贵，故而世间多用油灯。能用得起蜡烛的家，家底都是一个比一个殷实。

韩冈平在家读书，到了晚上便不是用得蜡烛，而是点起油灯。不仅是韩冈，王韶平常也是一样节省。不过他们提供给田计制作沙盘的蜜蜡，却是一用几十斤，一点也不觉得心疼。

田计重新制作更加细的沙盘模型，用去四天时间，蜜蜡总计费去了近百斤。无论王韶王厚，还是韩冈，都为了这块沙盘耗尽了心和力。

韩冈在这段时间里，通过沙盘的制作，使得他对等高线地图的认识加了不少。一开始制作沙盘，只是对着旧制的简陋舆图来模仿，从那种地图上，分不清山势高低及河道流转，都得靠王韶王厚通过记忆一点点的加以修正。

而现在画上粗浅的等高线地图，线条细密的地方山势陡峭，线条稀疏的地方地势平缓，打造沙盘起来，一下方便了许多。同时关于这些认知，连王韶、王厚都已经了如指掌。另外还有地图的比例尺，也是一样被韩冈提出，而后被采用。不过比例尺的问题，也是王韶王厚的估算。为了把沙盘长宽的缩小比例确定，王韶还让韩冈去了架阁库，把前些年绘制的地理舆图给翻出来，重新按照比例关系，将之复制对照。

“想不到制作沙盘还有这种窍门在。虽然等高线图乍看上去眼晕，但习惯了后，就能一眼看出地势变化。山岭河谷一目了然。”王厚半开玩笑半认真的问着韩冈，“玉昆，你老实说，到底是在哪里学来的？”

“学？我自己都不知道的事，处道你让我怎么说？”韩冈摇着，“只是灵光乍现罢了。”

田计经过了四天来的辛苦，胡须变得蓬蓬的，发也同样散，眼珠子中尽是血丝。他声音沙哑，仿佛锉刀一般，“韩官灵光乍现得妙。后再做沙盘，有了等高线图和比例尺，可就简单多了。”

“但事前就要把地图画好，比例尺量好，这准备工作要做的地方就很繁琐了。”

韩冈谦虚着，站在新制的沙盘前。这块沙盘不再是三尺方圆，而是接近一丈的大小，由纵五横五总计二十五块沙盘拼组而成。将王韶家的主厅，堵了个严严实实。

真要说起来，这副沙盘并不正规，与实际也有许多差距。就韩冈的记忆力，他甚至还发现某个地方少了几处山，而另外一处，则多了一条支流河谷。但韩冈对此也不能肯定，他这仅仅只是凭着记忆而已，并非心绘制的准确地图。

通过这些天的辛劳，韩冈是明白制作沙盘到底有多辛苦了。后这些事，还是给专业士去做，自家只要加以审核就足够了。而眼前的这副已经做好的沙盘，因为是给皇帝看的，上面蕴含的信息已经绰绰有余。多一个山，少一个山都无所谓。

“也算是大功告成！”王厚也是累得疲力尽，但他心中很兴奋，再过几天他就要压着俘虏去东京面圣，这样的荣耀不是因为他的父亲，而是有着他自己的一份功劳。

王韶则是没多话，默默的回到自己的房中补眠，他也是同样的辛苦。而且王韶的年纪摆在这里，不比韩冈、王厚他们能熬夜。

王厚半俯着身子，看着沙盘，上面的河流树木、荒漠山林，都是用着不同颜色的木屑表示出来，这也是韩冈的意见。

王厚再一次赞叹了田计的手艺杰出，另外又道：“田员外，帮我做几个小泥，好放在这副沙盘上。”

“做什么？”这是韩冈在问。

“充当各城各寨的守军。”王厚眨了眨眼睛，对着韩冈笑道，“愚兄过去有闲时，总喜欢看着舆图指点江山。不过旧的舆图看着就得很，也没个什么用场。不想这几天，有了沙盘出来，过去梦寐以求也难以做好的事，如今却是轻而易举。”

田计动作很麻利，一切都是熟工，三下五除二，就是一批十几个泥质兵，摆在王厚的面前。这些泥兵姿态各异，惟妙惟肖，有的骑马，有的步行，简简单单的几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