苻南华流露出一丝不耐烦，眯眼道：“蔡金简，别给脸不要脸，我即将拥有一艘吞宝鲸渡船，若是不收你云霞山的云根石，你们云霞山的山门收就会骤减两成，你再被那位老祖器重看好，可是你先赔了一袋子金铜钱在前，如果再有影响云霞山攫取利的途径在后，你自己掂量掂量！”

蔡金简笑了起来，“行了，苻南华你就别威胁我了，老龙城苻家到底如何有钱，我是不知道，可苻家几千年来是如何做买卖的，我一清二楚，别说你拥有一艘吞宝鲸，就是你真当上了城主，也不会在这种祖宗规矩上动手脚。”

苻南华叹息一声，“既然你这么聪明，当初我们也曾在骊珠天共患难一场，为何不能合则两利？你我二，以诚相，彻底消弭那场祸事的后遗症？在这之后，我不但会争取城主之位，还能够帮你往上行走，试想一下，我只需要稍稍提高吞宝鲸收购云根石的价格，对外放出风声，是因为你蔡金简的功劳，云霞山岂敢怠慢你这位招财童子？何况你自身天赋就很好，又有押宝在你一身上的老祖恩师，作为山门靠山，再有老龙城这么一个强力外援，云霞山山主之位，最迟百年，必然是你的囊中之物！”

说到最后，苻南华不自禁地站起身，言语激昂，气势勃发，如同一位指点江山的未来君主。

蔡金简微微抬，看着这位踌躇满志的少城主，眼清澈，她并没有太多绪起伏。

不是苻南华说得不够真诚，所描绘的前景不够美妙，而是如今的蔡金简，跟当初那个负担山门重任、一肚子勾心斗角的蔡仙子，心境已经截然不同。

真正死过一次，仿佛从鬼门关一步步走回阳间，跟命悬一线却最终大难不死，还是不一样的。

那位在骊珠天担任教书先生的儒家圣，以莫大通救了她后，在那座学塾内，有过一场如同长辈与晚辈的对话，就像只是在闲聊生，蔡金简当初身依旧重伤不堪，远未痊愈，齐先生便只是将她的魂魄剥离开来，学塾内，光如溪水潺潺流淌，先生向她询问了许多天之外的事，都是很琐碎的小事，山下市井的粮米价格如何，书本刊印之术，是不是更加简单便于流传，等等，蔡金简一开始还十分忐忑，到后来便放下心来，与齐先生一问一答，有些她答不上来，有些她可以回答，那位先生始终面带微笑，偶尔蔡金简也会询问一些连她师父都束手无策的修行症结，先生便会三言两语，一一点透。

最后齐先生还向她推荐一些圣贤经典，说是山上修行，修力当然不可或缺，通术法，自然多多益善，能够由杂是更好，可修心一样很重要，读那些书上道理，未必是要她去做圣，可如之心境即心田，需要有源活水来，庄稼才能繁茂丰收，修道才算是真正修长生……

最终离开骊珠天，蔡金简还是那个志向高远的蔡金简，可也不再是那个觉得修行只为修行的云霞山仙子。

在临行之前，蔡金简壮起胆子，询问先生为何愿意救下自己这种。

那位齐先生坦诚笑言，“救你，不合此方天地规矩，却是我齐静春的道理。”

蔡金简又问为何愿意教自己这种圣贤道理。

先生正色肃穆而答：“传道受业，能解一惑是一惑。书上正理，能说一理是一理。”

蔡金简回到云霞山，哪怕修行难题困惑已无，仍是不再急于攀升境界，只是将齐先生推荐的书籍看了一遍，将那些先生的话语，想了一遍又一遍。

外觉得她是荒废修行，蔡金简自己知道不是。

后来她听师父私底下说，那位齐先生死了，在宝瓶洲北方版图的上空，一迎敌数位天上仙，最终灰飞烟灭，世间再无齐静春。

蔡金简没有如何悲痛欲绝，只是觉得有些失落。

在那之后，就开始放下书本重新修行，很快就成功开一境，并且故意压制境界，免得太过惊世骇俗。这才有了她这次拜访老龙城的露面机会。

种种福祸相依，一切源于那场泥瓶巷的狭路相逢。

归根结底，在于当初在修行路上误歧途的自己，祸害惨了那个少年。

而明显，那位先生对少年的态度，不像是一位圣在俯瞰苍生，一切以规矩作准，而像是长辈在维护晚辈，甚至可以不理睬规矩。

因为自己若是死了小巷之中，可能所谓的天道反扑大势，和佛家的因果报应，就会落在那个少年上。

在那之后，齐先生为自己传道解惑，则很纯粹，大概是觉得她还有的救，所以那位先生愿意教。

蔡金简想明白了许多以前想都不会去想的事，心境通透，扫去遍地尘埃，而且云霞山最重观想，所以才能境迅猛。

身处老龙城这座未来城主的龙兴府邸，蔡金简没有挥袖离去，突然会心笑道：“苻南华，我们第一次结盟，结局惨淡，今天第二次结盟，你我再大赌一场？我赌你能够穿上老龙袍，你赌我能够当上云霞山山主，如何？我现在就可以承诺，只要我手握云霞山大权，所有云根石，不再分卖给老龙城其余五大姓，全部给你苻家！在这之前，我也会通过师父，尽量提高份额，卖给你的那艘吞宝鲸。”

苻南华有点措手不及，怀疑其中是否有诈，或是另有玄机，一时间反而没有先前那么胸有成竹。

骊珠天的境遇，虽然没有成为修行路上的魔障心结，但是不梳理清楚脉络，赶紧下定决心如何处置那个泥瓶巷的泥腿子少年，苻南华心里很不痛快。

蔡金简已经站起身，来到一根龙绕梁附近，饶有兴致地欣赏起那颗雪白宝珠。

苻南华最后也没有答应或是拒绝蔡金简，只说让她稍等几天。

在蔡金简离开这座私邸之后，苻南华摘下那枚之余老龙城意义非凡的玉佩，握在手心，在大堂上转圈踱步，权衡利弊。

一位身穿龙袍的高大男子，积威重，凭空出现在大堂中，站在龙绕梁旁，仰端详着那颗巨龙所衔宝珠，男子似乎想要通过云霞山蔡金简的视线，看到更远的地方。

他来得无声无息，以至于苻南华根本没有察觉，等到苻南华意识到的时候，龙袍男收回视线，望向这位嫡子，问道：“为什么不答应她？”

苻南华回答道：“总觉得心意难平。”

正是老龙城城主苻畦的龙袍男，随道：“很简单，要么杀了陈平安，强行压下心湖涟漪，以修力之法，竭力斩断一位儒家圣带给你的全部影响。要么顺势而为，些许难以抹去的心结疙瘩，在别处是越往高处走，修道瑕疵越大，可在老龙城苻家，本就是结成心湖珍珠的秘法之一。”

男讥笑道：“就这么点难题，你也需要如此纠结？看来我身上这件老龙袍，你这辈子是不打算穿了？”

苻南华大汗淋漓。

男摇摇，“一个死，一个少年，就让你如此不痛快，我苻畦生一个好儿子。”

苻南华脸色惨白。

男扯了扯嘴角，“那你知不知道，我早年已经身穿老龙袍，为了苻家二字，跪在地上给苦苦哀求的时候，把额白骨都磕了出来，如今有无心结？”

苻南华脑一片空白，默然流泪却浑然不知。

男嗤笑一声，消逝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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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有能够过了倒悬山那道妙禁制，成功进两座天地的接壤处，便都会感慨大有观。

一堵高墙，高耸云，亘古不变地屹立于天地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