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老儿打杂，不知道我打死了你，他有没有胆子离开那座牢笼，找我麻烦？”

郑大风无动于衷。

一拳递出而已。

老双手负后，站着挨了一拳，倒滑出去数步，只是整个身形岿然。

反观郑大风腹部，被一条小舟模样、长达两臂的器物，穿了。

老习惯伸出大拇指，撇去嘴角一丝鲜血，“就这点劲儿？我可不是纯粹武夫，不都说练气士的体魄是纸糊的嘛，我看也不尽然。”

老弹指，弹掉那点鲜血，然后指了指郑大风腹部，“这可不是剑修的本命飞剑，我这辈子最烦剑修，太喜欢出风，尤其是剑仙之流，眼高于顶，我恨不得把他们的眼珠子抠出来，塞进他们的-眼里去。只可惜等我能做到这件事的时候，就又得遵守这方天地的规矩了，大牢笼啊，没办法轻易离开山，你说可恨不可恨？”

说到这里，老斜眼瞥了一下天幕。

郑大风一步踏地，向老再出一拳。

结果被老侧过身，同时一只手按住郑大风的脑袋，往后方一推。

郑大风倒飞出去百余丈，腹部还牢牢钉着形若飞剑的那艘小舟，倒在血泊中，一次次挣扎着起身，一次次跌回地面。

老转望向陈平安，问道：“你能喊来左右吗？”

根本就不等年轻任何答复，就已经一袖挥出。

一袭白衣倒飞出去，只是在空中轻灵旋转，飘然落地，先后一脚重重踩地面，这才止住后退身影，双袖飘摇。

老微微讶异，“比想象中要好些嘛，竟然有资质不当个废物，不错不错，可惜不姓杜，那么死了也不……可惜！”

老抬起一手，轻轻按下。

一只大如山峰的金色手掌，直接开老龙城上方的云海，往陈平安顶山岳压顶而去。

陈平安以云蒸大泽式向天出拳。

方圆百丈之内，尘土飞扬，遮天蔽。

大坑之中，陈平安缓缓走上斜坡，重新出现在老视野中。

老环顾四周，点恍然道：“看来那左右并非你小子的护道，自然就赶不来了……”

言语之间，法袍金醴被打出金色真容的陈平安，好像被一只无形大手拦腰抓住，整个腾空飞起，划出一道圆弧，撞老身后的老龙城城墙之中。

老摇道：“好苗子又如何，连上五境都不是，还不是废物？”

看也不看后边的城墙，老伸出手臂，轻轻向后一弹指。

陈平安撞城墙处，出现一张巨大的裂缝蛛网，被老弹指后，已经陷城墙中的陈平安直接撞了整堵墙壁，落在外城中。

老挠挠，等了片刻，天地尤为寂静。

郑大风半蹲在地上，抬起，老笑道：“你可以尝试着折断那根老烟杆，我很好那老家伙是亲自来救你，还是些雕虫小技。”

郑大风吐鲜血，艰难道：“杀我一个就够了。”

老摇道：“骊珠天那老家伙站在我跟前，跟我说这话，我说不定才会考虑一二。”

老皱了皱眉，转望去。

那个年轻竟然强撑着重新出现在了城墙大窟窿当中，手中握有一颗丹丸模样的东西。

一位教习嬷嬷脸色暗，“是一颗上五境妖丹，如果是被炼化之物，这一炸开，整个老龙城东边都要毁了。”

苻南华放声笑道：“此绝对不会如此作为！”

教习嬷嬷色古怪，瞥了眼苻南华，后者轻声笑道：“这种，就是这么蠢。”

孙嘉树叹息一声，陈平安确实不会这么做的。

他刚走出一步，就被元婴老祖一把按住肩，“不可强出，不然孙家此番谋划，全部付诸东流。”

孙嘉树挣扎了一下，仍是被老死死按住，“其他事，你都可以任，这件事，不行！这不是你孙嘉树一个的事。”

孙嘉树依然想要说话，竟是直接被孙氏老祖打晕过去。

陈平安坐在碎城墙边缘，摊开手掌，“我用这颗妖丹，买郑大风一条命。”

虽然距离颇远，可是老依旧听得一清二楚，“什么时候九境武夫的命？值这么多钱了？”

略作思量，老笑着点，“不过九境武夫再少，总比这十二境妖丹要多一些，我答应了。”

他伸手一抓，将那颗十二境妖丹收囊中，然后冷笑道：“郑大风的命留给你了，至于这个小崽子的武道境界嘛，就别留着了。”

只见老一跺脚。

死命挣扎着起身的郑大风背脊处传来一连串的崩碎声响。

一位九境武夫，如同没有了骨，瘫软在地上。

老看着那个年轻，“好了，现在你又拿什么来买下自己的命？记住，要比十二境大妖的妖丹更加珍贵，才行。”

年轻盘腿而坐，血一个，已经看不清面容。

老笑道：“都说我这个脾气不好，我今儿例一回，等你会儿。”

这位貌不惊的桐叶宗中兴之祖，那件本命仙兵，名为吞剑舟。

远古时代一条巨大吞宝鲸的完整尸骸，历经六百年整，才炼化而成。六百年间，桐叶宗倾尽力物力，孤注一掷。

桐叶宗被南边玉圭宗唯一一次压过声势，就是在那段惨淡岁月，先是开山老祖一脉的宗主，在一场远游中土洲的变故中，身死道消，宗门没了仙境坐镇，青黄不接，然后是桐叶宗为了杜氏老祖，财力一掏而空，老修士炼化本命仙兵后，又闭关了数百年之久。

只是当这位老出关后，第一事就是乘坐“渡船巨舟”，到了玉圭宗山，约战一位玉璞境剑仙，只分生死，结果直接将那名剑仙打死，连剑修的本命飞剑都给吞掉了。

既然能吞掉剑仙飞剑，那天底下还有什么是吃不进肚子里的？

老等了片刻，问道：“想好了没有？”

陈平安摇摇，“没了。”

老笑眯眯问道：“腰间的养剑葫芦，品相还凑合，嗯，还有块玉牌，有些年了，竟然是件咫尺物？可惜加在一起，也买不了你的命，何况你死了，东西就都是我的了。”

陈平安低下，拍了拍养剑葫，挤出一个笑脸，说了一句别的言语，“这辈子就这样了。你们能跑就跑吧。”

然后他颤颤巍巍伸手，满是鲜血的左手，一把扯下腰间那块玉牌，死死握在手心，想要一把捏这枚辛苦中炼才只是从窍取出的咫尺物。

心中只有一个念，这件东西，死也不能留给别染指。

咫尺物安然无恙。

陈平安满是愧疚，只是到最后，有些委屈。

从来不会怨天尤的陈平安。

有些委屈。

他抬起攥紧玉牌的手臂，横在眼前，泪水糊着血水，只是不愿让世间看到这一幕。

陈平安放下双手，缓缓闭上眼睛，高高抬，往南边瞥了眼，“我有一剑……可搬山，可倒海……”

那位桐叶宗中兴之祖，嗤笑道：“这是做啥子？临终遗言，不是应该大骂我欺负吗？”

于是他驾驭本命仙兵，“一剑”戳穿了城那边年轻的腹部。

不知为何，那块玉牌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