式有些怪，是些陆抬教她们从书本上搜刮而来的溢美之词。三名妙龄少本就是教坊戴罪的官宦小姐，对于诗词文章并不陌生，如今古宅又藏书颇丰，所以不难。

所以有说公子诗词，如初发芙蓉，自然可。

又有美婢说公子气度，似东海扬帆，风流丽。

还有少说公子容貌，若芝兰玉树，光耀满庭。

陆抬开怀大笑。

一路走去，陆抬脱了靴子，走在其中，最后斜靠在一座造型简洁素雅的罗汉榻上，有美婢想要上前服侍，给陆抬挥手赶走。

他嗅了嗅酒壶，抿了酒，虽然比起藕花福地的酒水，味道已经好上不少，可哪里能够与浩然天下的仙家酒酿媲美。

陆抬将还壶底还趴着一只珍稀酒虫的酒壶，随手抛在远处桌上，稳稳当当，滴酒不溅。

之后半天，在这栋宅子的欢歌笑语中，藕花福地已是风起云涌，江湖是如此，庙堂沙场更是。

陆抬正在教一位聪慧婢斗茶，有美婢说是屋外有位老儒士登门拜访。

陆抬便放下手雅事，亲自去迎接那位学塾种老夫子。

按照曹晴朗的说法，种先生虽然严厉，可是对学塾所有都教得很好，耐心更好。

门外，正是南苑国国师种秋，脸色不太好看，拒绝了进门的邀请，说在门说完事就走。

陆抬笑道：“洗耳恭听夫子教诲。”

种秋沉声道：“陆公子，你虽是好心，却是在拔苗助长！”

陆抬故意讶异，“此话怎讲？”

种秋恼火道：“陆公子敢做就不敢认？”

陆抬啪一声打开折扇，轻轻扇动清风，风流倜傥，“敢问种夫子，我错在何处？”

种秋呼吸一气。

这个陆抬，这半年内，教了曹晴朗一大通所谓的世和道理。

若非今天学塾那边，种秋无意间发现曹晴朗在与同窗争执，恐怕都不知道这个陆抬，给曹晴朗灌输了那么多“杂学”。

什么恨有笑无。什么好难做，难在少有好真正懂得君子是恩不图报，所以这类好，最容易变得不好。什么那些开设粥铺救济难民的善，是在做善事不假，可接受施舍喝粥吃饼之穷苦，亦是这些富家翁的善。除了这些，还有许多学问道理之外的七八糟，连素来以博学著称的种秋都闻所未闻，什么道家兵马科，墨家机关术，药家百淬金身，什么反老得还婴。

所幸曹晴朗，在那位教书先生和颜悦色地问起后，没有隐瞒，一五一十都说了所学内容。

种秋稳了稳心，缓缓道：“曹晴朗秉如何？”

陆抬想了想，“纯良向善。”

种秋又问：“曹晴朗才如何？”

陆抬叹了气，“尚可。”

种秋再问，“曹晴朗今年几岁？”

陆抬天荒有些心虚。

种秋感慨道：“为，不是武夫学艺，吃得住苦就能往前走，快慢而已，不是你们谪仙的修道，天赋好，就可以一千里，甚至也不是我们这些上了岁数的儒士做学问，要往高了做，求广求全求，都可以追求。为一事，尤其是曹晴朗这般大的孩子，唯诚淳朴最为重要，年幼读书，疑难重重，不懂，无妨，写字，歪歪扭扭，不得其，更无妨，但是我种秋敢说，这世间的儒家典籍，不敢说字字句句皆合事宜，可到底是最无错的学问，如今曹晴朗读进去越多，长大成后，就可以走得越心安。这么大的孩子，哪能一下子接受那么多驳杂学问？”

陆抬收起折扇，作揖赔罪道：“陆抬知错了。”

种秋叹了气，冷哼道：“若是陈平安留在曹晴朗身边，就绝对不会如你这般行事。”

陆抬抬起，非但没有生气，反而笑容畅快，“种夫子此番教诲，让我陆抬大受裨益，为表谢意，回我定当送上一大坛子好酒，绝对是藕花福地历史上不曾有过的仙酿！”

种秋沉声道：“免了。”

种秋转身离去。

陆抬突然笑问道：“若是陈平安请你喝酒，种秋你会又如何？”

种秋看来给这位谪仙气得不轻，也没转，“就他那点酒量，不够看，几下撂倒。”

陆抬看着那个渐行渐远的青衫背影，叹息一声。

道之微，莫若命。

大梦先觉。

若是生在浩然天下，这位种老夫子，了不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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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在郡城外的官道上，因为是踏春郊游的时节，多有鲜衣怒马。

若是寻常的马车行驶，扬起的尘土不会太大，可一旦有骑队纵马飞奔，两边行就要遭罪了，裴钱就吃了不少灰尘，衣裳灰扑扑的，气得她赶紧从斜挎包裹里掏出一颗香梨，狠狠啃咬掉大半个，这才消了气。这些百花苑客栈每天更换的仙家瓜果，裴钱都没敢开询问师父，能不能带走，反而是陈平安自己去跟客栈管事问过，得知可以任由客带离客栈，才将几间屋子的碟子收刮一空，打包带走！

然后陈平安给了裴钱一颗香梨和一捧枣子，让她路上吃。

这会儿官道上又有锦罗绸缎的数骑男，策马一冲而过，好在裴钱早早转过身，双手捧住剩下的小半颗香梨。

陈平安伸手挥了挥灰尘，对裴钱笑道：“记得把梨核留下。”

裴钱吃完香梨，将梨核放包裹，问道：“师父，你说这些骑马的家伙，可恶不可恶？么得真本事，还喜欢耍威风。”

陈平安摇道：“不过是吃些灰尘而已，谈不上可恶。”

裴钱想了想，大概是没想明白。

陈平安笑着问道：“以后到你闯江湖，要不要骑马，想不想快马扬鞭，嚷嚷着江湖我来了？”

裴钱恍然，“倒也是。”

陈平安揉了揉裴钱的小脑袋，轻声道：“以后你第一次行走江湖，磕磕碰碰，也别失望，江湖里，总能遇到好的，请你喝好喝的酒。”

裴钱小声嘀咕道：“可是走多了夜路，还会遇见鬼哩，我怕。”

陈平安给逗乐了，笑道：“那会儿你骑着一匹骏马，师父帮你准备好降妖除魔的刀剑，妖魔鬼怪怕你才对。”

裴钱乖巧讨好道：“师父，刀剑要得，然后我有小毛驴儿就行，跑得慢些不打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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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半路上，有天陈平安一行在河边僻静处烧火做饭。

远方有犹犹豫豫，似乎在纠结要不要过来，最终仍是打定主意，向陈平安这边凑近。

距离着二十多步远，那个汉子就停下脚步，最后视线投向摘了竹箱依然背剑的白衣年轻，以宝瓶洲雅言笑问道：“公子，能否商量个事？”

陈平安点道：“你说。”

那汉子走近些，问道：“不知公子有没有听说香火摊贩？”

陈平安笑道：“知道些，你是青鸾国哪座道观寺庙的递香？是山香还是水香？”

汉子微微松了气，看来这位年轻仙师是个讲究，晓得称呼自己为更顺耳的递香，更是个行家明白，自己眼光果然不差，这伙虽是步行游历，可那一身仙气做不得假。

香火摊贩是山泽野修里边的一种营生，做着跑腿买卖，帮着山水祇祠庙或是道观寺庙，担任说客，请那些有希望一掷千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