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平安恍然大悟，伸手擦了擦额汗水，问道：“敢问前辈，那我应该如何做？”

老冷嘲热讽道：“看来一趟书简湖之行，让你形憔悴不说，连一颗原本还凑合的脑子也生锈了。”

陈平安只是凝视着老。

老沉默片刻，“好在有些东西还没丢净，不然就真没救了。”

老抬起一只拳，“习武。”

老抬起另外一只手，双指并拢，“练剑。”

然后老手气双手，站起身，居高临下，俯瞰陈平安，道：“即便可以兼得，那么主次怎么分？分出主次，当下又怎么分先后？什么都没想明白，一团浆糊，成天浑浑噩噩，活该你在城门大开的关隘外边绕圈子，还洋洋自得，告诉自己不是打不瓶颈，只是不愿意而已。话说回来，你跻身六境，确实简单，不过就跟一个满裤裆屎一样，从屋外进门，误以为进了屋子就能换上一身净衣衫，其实，那些屎也给带进了屋子，不在身上，还在屋内。你好在误打误撞，总算没有境，不然就这样从五境跻身的六境，也好意思一身屎尿登上二楼，来见我？”

老轻轻一跺脚。

陈平安的后背，被扑面而来的剧烈罡风，吹拂得死死贴住墙壁，不得不用手肘抵住竹楼墙壁，再竭力不让后脑勺靠住墙壁。

体内一纯粹真气若火龙游走窍。

老眯眼望去，依旧站在原地，却骤然间抬起一脚朝陈平安额那个方向踹出，砰然一声，陈平安后脑勺狠狠撞在墙壁上，体内那纯粹真气也随之停滞不前，如负重一座山岳，压得那条火龙只能匍匐在地。

老啧啧道：“陈平安，你真没想过自己为何三年不练拳，还能吊着一气？要知道，拳意可以在不练拳时，依旧自我砥砺，可是身子骨，撑得住？你真当自己是金身境武夫了？就从来不曾扪心自问？”

陈平安呼吸困难，脸庞扭曲。

早知道这次返回竹楼，有大苦要吃，只是没想到会这么直截了当。

但是老的那个问题，让陈平安心中如同“悬崖勒马”，心意骤然停歇如拴马，暂时摒弃老拳罡带来的压制，静心聚气，聚会，去思考这个之前依稀想过却一笔带过的问题。

老又是抬脚，一脚尖踹向墙壁处陈平安的腹部，一缕拳意罡气，刚好击中那条极其细微的火龙真气。

陈平安隐约间察觉到那条火龙首尾、和四爪，在自己心扉门外，蓦然间绽放出三串如竹、似春雷的声响。

老说道：“显然是有修行之，以极高明的独到手法，悄悄温养你的这一纯粹真气，如果我没有看错，肯定是位道家高，以真气火龙的颅，植了三粒火苗种子，作为一处道家的‘天宫内院’，以火炼之法，助你一寸寸打通这条火龙的脊柱关节，使得你有望骨体荣华焕发，先行一步，跳过六境，提前打熬金身境底子，效果就如修道之追求的金玉形骸。手笔不算太大，但是巧而妙，火候极好，说吧，是谁？”

陈平安一脸茫然。

老既然已经看出根脚，也就不再为难陈平安，收敛气势，陈平安靠墙而坐，汗流浃背。

最后陈平安灵犀一动，苦笑道：“我曾经见过一位朋友的师父，道号火龙真，现在想起来，当时离别之，那位道袍绣有火龙的道，确实伸出手指，虚点了我几下。”

光脚老皱了皱眉，“为何这位老仙要白白送你一桩机缘？”

修行路上，福祸相依，不可不察。

陈平安抹了把汗水，笑道：“送了那朋友一枚龙虎山大天师亲手篆刻的小印章而已。”

老点点，“山巅修士，不愿亏欠，怕沾因果，你这一送，他这一还，就说得通了。”

然后老突然问道：“而已？”

不等陈平安说什么。

老一脚踹出，陈平安脑门处如遭重锤，撞在墙壁上，直接晕厥过去，那老连腹诽骂娘的机会都没留给陈平安。

老嗤笑道：“小小年纪，暮气沉沉，真是欠揍。”

又是一脚，踹得陈平安身体撞向墙壁，坠地后弹了一下，刚因为疼痛而清醒几分，就又因为疼痛而晕厥过去。

从到尾，老没有刻意隐藏气机和言语。

一依附仙遗蜕的鬼算个。

竹楼檐下，鬼石柔坐在翠绿小竹椅上，局促不安，她咽了唾沫，突然觉得比起一登楼就被往死里打的陈平安，她在落魄山这几年，真是过着仙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