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老仙师，是要买物还是卖物？我这铺子，既然能够开在街上，自然货物不差更不不假。”

陈平安换了换嗓音，沙哑笑道：“我若是从那边走来，不就是街尾了吗？”

少嫣然一笑，不以为意。说到底铺子这边的生意，从来是客买不买，卖不卖。

两个原本畏畏缩缩的小家伙，倒是相视一笑，这个戴斗笠的老仙，原来还会说笑话哩。

陈平安看了看铺子里边一架架多宝格上的古董珍玩，有灵气流淌的，极少，多是些从骸骨滩古战场挖掘而出的前朝遗物，与乌鸦岭那边的盔甲器械差不多，无非是一个保养得当，光亮如新，一个遗落山野，锈迹斑斑。而且山上宝物，可不是藏得住一些灵气就可以称之为灵器，修士心炼化打造，能够反哺练气士、温养气府，才算灵器门，再就是必须可以自行汲取天地灵气，并且能够将其炼化纯，这又是一难，便是所谓的“天地赋形、器物有灵”，世间众多皇宫秘藏，在凡俗夫子眼中可谓价值连城，但是之所以不山上高的法眼，视若敝履，正是如此。

不过店铺那件镇店之宝，算是当之无愧的灵器，是一支无羽的重铁箭矢，想必此物的主，生前一定膂力惊，是一位沙场悍将，箭矢尖之上，血迹斑斑，至今没有褪散，已经浸透箭矢之中。

那鬼掌柜见此在箭矢之前低凝视，微笑道：“老仙师真是好眼光，此物名为‘山箭’，曾是陇西国一位沙场万敌的物件，那位大将军是兵家修士出身，本命物是一张山弓，配合十二枝山箭，一箭出去，可以炸山峰，威力极其惊，这枝山箭更是稀罕，因为箭沾染鲜血，是由于穿了另外一位敌对兵家武将的眼珠子，故而血迹千年不散，故而我家主又将其命名为‘睛箭’，若是寻常的铜臭城鬼物和那山中怪，便是瞧上此箭一眼，都要觉得刺眼，眼眸生疼。老仙师若是买去，跋山涉水，持箭而游，自可邪祟辟易，鬼魅不侵。”

陈平安笑问道：“那张山弓如今在何处？”

鬼掌柜惋惜道：“在骸骨滩那场气回肠的战事中，沙场上直接给主拉得绷断了，弓弦断了不说，弓身亦是如此。”

陈平安感慨道：“好一场惨烈厮杀。”

鬼笑道：“若非如此，哪有咱们这些鬼物死而复生的机会，倒是要感谢那些不惜命的沙场武才对。”

陈平安点点，“我再逛逛。”

鬼也不强求，任由那位戴斗笠的老离开铺子。

陈平安逛完了这条街上的所有铺子，发现是差不多的形，都是一家铺子珍藏一件灵器，例如尽铺子那边就搁放有一架铁板琵琶，品相颇好。

其余零零散散的古物珍藏，都不太流。哪怕陈平安想要低价购，到别的地方再转手卖出，都没能挑出一两件来，想必真正的好东西，都已经给那个子点校宰相收在了那座“宫城”当中。

捡漏和眼力一事，陈平安还是跟马笃宜还有那书简湖老鬼物学了些皮毛。

不过好东西看多了，一样物件是好是坏，陈平安还算有点信心，可到底有多好，终究还是差了些火候和道行。

最后陈平安重返最早踏足的那间铺子，两个小家伙已经不太怕他，坐在门槛上晒太阳呢，只是挪了挪让出道来。

鬼掌柜笑问道：“老仙师在咱们金坊，可有意外收获？”

陈平安摇道：“买不着价格合适又有眼缘的。”

她瞥了眼陈平安背着的大包裹，问道：“老仙师是要割卖宝？”

陈平安点道：“碰碰运气，不知掌柜看不看得上眼。”

她笑道：“看过再说，如果真有那一眼货，我这铺子是不怕花钱的。”

陈平安便摘下包裹，轻轻放在柜台上，一件一件东西往外搬。

这只是避暑娘娘闺房和覆海元君水府的三成物件。

足可见陈平安先前刮地三尺的能耐，可谓过境之处，寸不生。

鬼一开始脸色古怪。

因为先前几件，竟然都是些子闺阁用物，脂罐，妆镜，线刻铭文鸳鸯纹银盒，子饰，大如拳而已，却细雕琢又殷红牡丹一丛、婆娑数百朵……

这个外乡老仙师，真是个老不羞的色胚玩意儿！

那戴斗笠的家伙，似乎也觉得有些不妥了，便不忙往外掏东西，总算开始翻翻捡捡，取出几件稍稍正常的富贵物件。

鬼掌柜愠怒恼羞的脸色，这才稍稍好转几分。

当陈平安拿出一双金箸后，她眼微变。

比起瞧见那巧夺天工的金花饰，还要心动几分。

最后陈平安只是取出了包裹中的半数物件，疏疏密密，已经堆满了柜台，问道：“掌柜可有相中之物？”

鬼掌柜视线随意将那些物件全部巡游一遍，只在一件水瓷瓶上稍有停留，似乎大体上属于略有动心而已，更多还是大失所望。

陈平安哀叹一声，“既然你我双方都没能拿出一眼货，只好白走一趟铜臭城了。”

鬼见那糟老已经要收拾包裹，这才轻轻伸出一根手指，轻轻压住那水瓷瓶上边，出声道：“老仙师，不知这小瓷瓶儿，售价如何？我瞧着小巧可，打算自己掏钱买下。”

陈平安瞥了眼那彩小瓷瓶，故意流露出一抹讥讽之意，笑道：“它啊，在我这些宝贝当中，是最不值钱的，送给掌柜便是。”

陈平安确定它是真不值钱，大家闺秀、权贵兴许喜欢，可也就卖个几十、百两银子的价钱，之所以被那鬼掌柜独独看中，不过是一连串压价的手段之一，陈平安再不会做买卖，这点眼力劲，还是不缺的。要论心眼的多寡，城府的浅，这位铜臭城鬼掌柜，真能跟那书生媲美？

所以陈平安就开始将柜台上那些物件，往包裹里塞回，一副你这掌柜眼瞎、老子已经铁了心要走的模样。

果不其然。

那鬼有些藏不住眼中的着急，又问道：“老仙师，我这铺子已经许久没有开张了，这样吧，我若是将你这包裹里的所有东西打包，出价九十颗雪花钱，如何？！”

陈平安又一次斜眼瞥那一脸疼雪花钱的鬼，伸手推了推那只彩瓷瓶，然后手上动作不停，没好气道：“我也不是那讨饭吃的乞丐，这件东西只管送你了，其余真正的宝贝，我去别处找那兜里真正有钱的买家。我就不信了，偌大一座铜臭城，还没个眼光好的。”

那鬼似乎有些恼羞成怒，也不去拿起那只彩瓷瓶，又不出言挽留这个糟老，任由他收起掏出来的全部家当放回包裹，重新背在身后，见她不拿瓷瓶儿，那老也不客气了，拿在手中，不要拉倒，最后就此跨过门槛，扬长而去。

等到那脾气不太好的老子离开铺子，鬼掌柜默念了十数声，这才赶紧招手，将一个小鬼童喊到柜台旁边，说道：“去跟着那个，若是他转走回咱们铺子，你就别管，若是一路走了，瞧着不像是要再回金坊的，你就上去跟他说，咱们铺子愿意与他好好商量价格。”

约莫一刻钟后，童小鬼哭丧着脸飞奔回铺子，皱着小脸蛋，都快要急哭了，说道：“贞观姐姐，我一路悄悄跟着那个老爷爷，真的没给他发现我，跟了好久的，结果邻近儿坊后，他拐一条小巷，我不敢跟着太快，怕一回就瞅见了我，结果一探，等他离开了巷子，我再跑进去，跑出去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