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也。一虚一实，都是我们道门的大说法。你不是炼化了五色土为五行之土本命物吗？刚好，将三十六块青砖好好中炼了，作为那座心中山岳的山根，还能养护修士心思，一举两得，但是炼化此物，需要消耗大量灵气，塑造山根一事，可不简单。回贫道传你一门诀，龙脉也分山水，你的炼物之法，不太适合造山。”

火龙真拎起一块琉璃瓦，笑道：“知道这一片琉璃瓦，卖给对的，价值多少仙钱吗？”

陈平安摇摇。

火龙真伸出一只手掌，摇晃了一下。

陈平安试探问道：“十颗小暑钱？”

火龙真打趣道：“十颗小暑钱？值得贫道晃晃手？”

张山峰轻声提醒道：“十颗谷雨钱，谷雨钱！”

陈平安问道：“是要卖给中土洲的白帝城琉璃阁才成？”

火龙真点点，与聪明聊天就是省心省力，“换成寻常仙家修士，一片琉璃瓦至多就是一颗谷雨钱的价格，不识货的，几颗小暑钱都不乐意收，因为此物得积攒多了，才有效，少了，就是个花俏噱，不顶事。”

陈平安便侥幸自己亏得没贱卖了家当，不然自己要是事后知晓真相，还不得道心再上一？

火龙真捻起一根竹枝，笑道：“是竹海天青山的十棵祖宗竹之一的子嗣，可以称之为嫡子了。竹质地犹石，方可成器，德曰坚。竹身挺直，竹节奋进，虚怀若谷，载文传世等等，都是德行守，你觉得自己遇上的这一棵，是何种德？才会被你偶然且必然遇见了？”

陈平安摇摇，“猜不到。”

火龙真笑道：“这就对了。”

这其实就是陈平安问心之后，否定之后的诸多认定。

若是修道之的问心求真，只是求个心死，那除了道家之外的诸子百家，那么多还修什么道。

到底是遇上了哪一棵哪一种德竹，其实不重要。

陈平安其实不知道对在何处。

一旁张山峰觉得师父说对了，那就对了。

不然师父总这么为难陈平安，就不太好了。

火龙真突然说道：“山峰，去院中打你的拳。”

张山峰哦了一声，问也不问为什么，便出门去了。

火龙真伸手一抓，桌案上的木像碎块或飞掠或悬空，相互之间轻轻磕碰，晃晃悠悠，最终重新拼凑出一尊中年道像。

如同山水祇的重塑金身。

看着这位“中年道”，火龙真轻轻叹息。

然后火龙真收起缅怀心思，色凝重，沉声道：“陈平安，这尊像得自何处？”

陈平安便大致将那场访山寻宝的经历讲述了一遍。

关于孙道在仙府遗址当中的诸多事迹，都略过了。

只是陈平安还是小看了火龙真的见闻和道法。

火龙真凝视着那尊木胎像，缓缓道：“此被道老二穿法衣携仙剑斩杀，嫡传弟子当中，有个名叫宋茅庐的，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是那青冥天下千年不出的天纵才，仅凭一之力，就拢起了白玉京之外的将近六成道门势力。设想一下，在咱们浩然天下，如果有可以抗衡半个儒家，会是什么光景？”

陈平安无法想象此事。

火龙真继续泄露别座天下的天机，到了他这个境界，尤其是功德在身，随直呼圣贤名讳，已经谈不上忌讳不忌讳了，继续说道：“至于这尊像，不是寻常同出一脉的大小道观，处处供奉的那种普通像。是这位道仅次于本宗本像之外的一尊重要位，你可以理解为修道之的出窍。此木是玄都观所栽祖宗桃木炼化而成。”

火龙真笑道：“而玄都观的观主，木像此的师兄，一直跻身整座青冥天下的十之列，被那边誉为雷打不动的第五。

道门剑仙一脉，可以说就是靠这位观主撑起来的气象。”

说到这里，火龙真问道：“能够确定没有遗患？”

陈平安点道：“确定！”

火龙真笑道：“好家伙，赚大了。”

若是寻常晚辈，敢说这种大话，火龙真还真要劝上一劝，务必三思后行。

既然是陈平安，就免了。

何况那个飞升返回青冥天下的大玄都观孙道，既然愿意留下此物，本身就是对陈平安的一种认可。

火龙真停顿片刻，看了眼陈平安，直到这一刻，好像想明白了一件事，依稀猜到了齐静春的良苦用心，就是不知道猜得对不对了。

火龙真直截了当问道：“寻常炼化五行之土本命物的天材地宝，可有准备？”

陈平安点道：“有。”

火龙真点道：“那就足够了，不用再去画蛇添足。”

陈平安如释重负，毕竟机会只有一次，不比崔东山准备了三份五色土，原本打算尽量追求一个稳妥，天时地利和，三者齐备才着手炼化，这也是到了龙宫天，陈平安还会犹豫到底要不要炼化此物的根源。

火龙真看着这个喜欢思量复思量的年轻，笑了笑。

若是山泽野修，管他娘的三七二十一，得了手，老子先赶紧炼化了再说。

若是传承有序的谱牒仙师，早有师门长辈帮着出谋划策，说不定比弟子本还要上心。

火龙真提醒道：“炼化之前，先静下心。”

火龙真玩笑道：“还有没有宝贝，都拿来出瞅瞅？”

陈平安就不客气了，从咫尺物当中一件件取出。

最后连那一页经书即一部佛经，都拿了出来。

火龙真一开始觉得，见着了那页经书后，便有些了然。

火龙真帮着一一评点山上宝物，期间单独拿起了那把致团扇，轻轻一震，如同抖搂灰尘一般，笑着递给陈平安，“再看看。”

陈平安接过那把团扇，依旧绘有仕持扇，只是细细打量之下，却发现仕手中小小团扇之上，又绘有仕持扇图，图上又有图，陈平安片刻之后，赶紧闭上眼睛，伸手握拳，轻轻抵住眉心。

火龙真笑道：“收起来吧，好好珍藏。”

火龙真将那对竹编龙王篓收袖中，“太过败不堪，贫道帮你修缮一番，不是贫道自夸，这已经不是几颗仙钱的事了，唯有水火融，细细炼化，才能修旧如旧，不伤根本。这对小篓，你最好也别卖，将来自家山若是有大水，可以以此蛟龙之属，你要清楚，龙王篓除了压胜之用，亦是天底下的一座座小龙宫，修士来用，就是兵器，蛟龙盘踞，便是天生的水府宅邸。”

陈平安拜谢。

火龙真在陈平安收起所有物件后，有些欲言又止。

火龙真笑道：“应该不是自家事，明白了，是怪贫道的趴地峰风土？”

陈平安硬着皮说道：“老真，斗胆说一句，可以教给张山峰一些高道法了。”

火龙真哈哈大笑。

若说修道之的境界，就是天底下最实实在在的仙钱。

可火龙真的趴地峰，也正因为如此，才不许任何弟子拿境界高低说事。

其中缘由，不足为外道也。

不过眼前年轻，不算外。

所以火龙真笑问道：“是不是很怪贫道为何故意要对山峰藏掖？”